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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婉婉瞪了李太一眼,神情非常怨恨,然后一声不响的回房去了。   楚桦觉得李太虽然人不错,但是未免口太快,也顾不到会引起婉婉的反感,难怪孩子会不喜欢她。   楚桦想婉婉的怪父亲大概是不会出来见她的了。他一定是个粗俗不堪的汉子,很可能妻子便是给他虐待走的。   她正在担心,门开处,出来了一个男人,楚桦一看见他,便呆住了。这男人约莫卅多岁,头发胡髭都没经打理,衣衫陈旧,但是却高高瘦瘦,一双眼睛清秀得不得了,虽然此刻有点无神,但是依然看得出与婉婉十分相似。   楚桦满以为他是屠夫形的一个男人二见之下,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于是呆住在客厅中,她在这一分钟里忽然想起张扬,张扬第一次见她,必然也有这个感觉。   这种感觉是相当奇妙的,楚桦紧紧的看牢地,楚桦在他的身型中看到了丈夫的影子。   “秦老师?”他的声音是苦涩的,“有什么事?”   就在这时候,楚桦转变了主意,她原本想来大发雷霆,教训这个父亲一顿的,发觉他彻头彻尾的是个悲剧人物,根本骂不出口。   于是她答:“没什么,我送婉婉回来而已。”   那个男人也有点意外,他也没猜到楚桦会说得这么轻松。   “在下姓程,程皖栋。”他说。   楚桦忽然想到他妻子名字中,必然有一个“莎”字,合在一起,成了婉婉的名字。   “还有什么指教?”他问得很麻木。   “程先生,请问你吃了饭没有?”她问。   “什么意思?”他问。   “假如方便的话,我想请两位吃一顿便饭。”楚桦说。   他一想,马上答:“我吃过了,你带婉婉去吧。”   婉婉说:“爸爸──”   “婉婉,进来换衣服!”他喝止了女儿,又对楚桦道:“对不起,请你等一等。”说完两父女一齐进房去了。   楚桦很清楚地知道,他们两个都没有吃过饭。   李太在一旁咕哝,“喝醉酒生事,打小孩子。”   楚桦忽然想起来,“李太,他交了房租没有?”   “交了一个月,还是欠呀!”李太一摊手。   “那他不是找到工作了吗?为什么今天又没饭吃?”楚桦问。   “谁晓得,那笔钱也是借来的。”   “婉婉的母亲呢?难道一次也没回来看过女儿?”楚桦想问几百个问题。   “没有,他们在这里住了很久,我都没见过她母亲。”   “那你怎么知道她是跟别人跑了?”楚桦问。   “这……”李太想:“是他喝醉的时候自己嚷出来的。”   楚桦叹了一口气,不再问了。   没过一会儿婉婉出来了,脸上虽然还是肿肿的,但是也带着笑容,她换过了一条花裙子,显得有点活泼。   “秦老师,我们可以去了,爸说谢谢你。”她自然而然的拉起楚桦的手。   楚桦对房门看了看,向李太道别后便与婉婉出去了。   “婉婉,这一次,你到我家去吃饭怎么样?”她笑问。   婉婉点点头,“秦老师,你可别听李太的话,爸对我很好的。”   “是的,我知道。”楚桦说,她摸了摸她的头发。   “爸不小心,将手碰到我脸上的。”婉婉又补充,“也许我不应该哭,爸爸最不爱听见哭声。”   楚桦微笑着听,她的冢与婉婉那里不过是一巷之隔,走路一会儿便到了。泉伯开门,看见婉婉,也料到七八分,知道这孩子是楚桦所讲的那个,故此并不说什么。   婉婉却轻轻问:“她是谁?”   “帮我看家的,好不好?”楚桦问。   “她很好,她也不爱讲话,我可喜欢不讲话的人,”婉婉笑,“所以爸跟我最怕李太。”   “李太说她有点怕你们呢!”楚桦笑,“好了,我们别谈这个了,泉伯,开饭吧!”   这时候文昊抱着一只红皮球奔出来,一看到有人,便趁机躲在泉伯身后,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瞪看婉婉。   “这是谁?”婉婉又问。   “我儿子。”楚桦笑答。   婉婉的眼睛停在那只红的皮球上。泉伯在嚷了,“文昊,快让开,我要到厨房去。别拉着我!”   结果文昊与泉伯唏哩哗啦的一齐走进厨房去,那只球遗下在客厅里。婉婉去拾了它,抱在胸前。   “你喜欢它?”楚桦问,她尽可能把婉婉当作大人看待。   “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也有一只这样的皮球。”婉婉看着楚桦。“红色的。”   “现在呢?”楚桦问。“忘记了。”婉婉若有所失似的说,将球又好好的放在地下。   楚桦只笑了笑,也不追问她。   “秦老师,你真好,你不讨厌我爸爸。”婉婉说。   楚桦又想起那个人的声音身型,那种无神的眼光。   “他很好,为什么要讨厌他?”楚桦故意那么说。   婉婉懊恼的说:“上次爸差点有事做了,爸说的,后来那个人欺侮爸,爸又不做了。”   楚桦心中想大概那次交了学费,便是因为找到事情了,可是为什么才做了一个月呢?   “那个人是谁?他怎么欺侮人?”楚桦问。   “他说爸做得不好,爸便回家了。”   “你爸爸做什么的?婉婉。”   “他?弹琴。”婉婉说:“教人家弹琴;人家唱歌,他也陪着弹的。”   “那叫伴奏了。”楚桦问:“怎么你家没有琴呢?”   “卖给人家了。”婉婉嘴里说得很快。   恰巧泉伯又摆了饭菜,她便招呼婉婉去吃。   婉婉看着文昊,觉得非常有趣。   “他真胖,他不吃饭吗?”婉婉说。   楚桦笑起来,“他早吃过了,他小,不一齐吃饭的。”   “会讲话吗?”婉婉问。   “怎么不会?还会唱歌,写字,他已经在念幼稚园了。”楚桦答:“他也不怎么胖,不过是你太瘦,婉婉。”   婉婉招呼着文昊,“来,弟弟,到这边来玩。”   泉伯听见婉婉叫文昊弟弟,也觉得很新鲜,于是看着楚桦笑了一笑。   楚桦为了婉婉的高兴,心中轻松了不少,孩子是不应该有忧虑的,婉婉在这几个钟头里应该高兴一点。   婉婉与楚桦正在吃饭,泉伯说有敲门声,她去开了门,回头对楚桦说:“是张少爷。”   张扬进来了,他穿得很整齐,头发梳得光滑的,楚桦向他笑了。张扬坐下来,没讲什么话。婉婉好奇的看着地,屋子里有好几个人,都不出声。   张扬先叫文昊,然后抱起他,他低着头,“我已经订好飞机票了。”   “恭喜你。”楚桦说:“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可以再见。”   “我送你一样礼物,在我走了以后,你可以同我妈拿。”   “现在就给我不行吗?”楚桦问。   “迟一点去好一点。”张扬说。   “这几天怎么不见你来?”   “我在预备那件礼物。”张扬答:“你大概是会喜欢的。”   “几时动身?”楚桦关心的问。   “后天,你不必来送了,大热天,太阳猛烈。”   “你真的不要我送?”楚桦问:“大概是有道理的。”   “我去见过乔晓旭的爸妈,他们会送我的。”   楚桦奇道:“难道他们去了,我就不能去?我不明白。”   “楚桦,”张扬想说什么,但是又住了嘴。   “大概你不想我去,或是不想乔晓旭的父母见我?”楚桦微笑,“那不重要,我不去便是了。”   “楚桦,我怕我会哭出来。”张扬告诉她。   楚桦点点头说:“祝你回去幸福。”   张扬低声道:“这一段日子,我忘不了。”他站起来道,“我去了。”   “再见。”楚桦的声音有点不自然!她心里难过的程度并不下于张扬,“希望你会写信给我。”   “再见。”张扬让泉伯替他开门,走了。   文昊在问泉伯张哥哥还会不会再来之类的问题。   婉婉好奇心一点不大,她看了看楚桦,并不问,她是个懂世故的孩子。   楚桦的表情大概有点凄惨!泉伯走过来安慰她。   “张少爷总算去邪归正了,太太,你的功劳真大呢。”她笑着道:“张老太一定很高兴的。”   “是的。”楚桦抬头答了一句。   “秦老师,”婉婉说:“我吃完饭了。”   “好,你要不要洗手?洗完手可以吃点水果。”楚桦说。   泉伯把她带进洗手间去,又给她两个苹果。   “秦老师,我出来许久了,我想回家。”婉婉说。   楚桦看看钟,快八点了,“你回家早点睡。”她叮嘱着,忽然似闻到了那间小房的霉气。   “自己会走吗?”泉伯倒也关心她。   “会,当然会。”婉婉笑:“再见秦老师,”她又鞠个躬,“谢谢,再见弟弟。”她向文昊摇摇手。   “你喜欢来只管来。”楚桦说:“不要客气。”   婉婉笑着走了。   “这孩子,也怪有趣的。”泉伯说。   “她有个神经质的父亲,常打她的。”楚桦说。   “睑旁的那块青,就是打出来的吗?”泉伯问道:“太可怜了,打坏了怎么办?”   “那是他的女儿,别人也无法干涉,奇怪的是,孩子还处处帮着父亲,一点不准人说他坏。”   “真是怪事,孩子的母亲呢?真的与别人跑了?”   “也不知道,谁也没亲眼见到,也许不是真的。”楚桦说。   “我也是这样想,这么狠心的女人,究竟不多,孩子是自己的。”   “这孩子这么可怜,她要是有什么事,我可得照顾她。”楚桦说。   “你见过她的父亲吗?”泉伯问。   “见过了,很斯文,并不如想像中的那个样子,但是也憔悴得很,听他女儿说,他是个乐师,弹琴的。”   “洋琴鬼?”泉伯马上联想起。   “别乱讲,”楚桦笑起来,“什么鬼不鬼的?”   这文昊听着说完,紧张起来,在泉伯身后咭咭的笑。   楚桦看了看文昊,“你越来越顽皮了!”她说:“快去睡!”   “太太,你也早点休息吧。”泉伯抱起文昊走了。   楚桦是关心婉婉的,她对婉婉的父亲,也并不厌憎,反而非常同情他。她觉得错处并不在他,大概是在婉婉的母亲身上,但是她又没见过那女人,更不能下决断。   总之婉婉是牺牲品,是毫无疑问的了。   婉婉这些年来,大概是没有一天过得舒服的,这孩子志气强,生命力也强,虽然瘦一点,精神却还过得去,这种生活的环境,对精神上的影响最大,婉婉将来会有变成思想上不健康的危险。   楚桦喜欢她,决定要设法帮她,而最积极的办法,便是使婉婉的家庭恢复正常,这真是谈何容易!   她旁敲侧击的向婉婉打听她的母亲,婉婉却一字不提,楚桦并不怪她,也许在婉婉末懂事之前,她父母便已经分手了。   楚桦无法获知事实真相,想帮也无从帮起。   但是婉婉乐意上她家去,楚桦也乐意招待她。婉婉既乖又静,连泉伯都欢迎她。   楚桦有时候送她回家,有时候不送,碰见她父亲的时间并不多。   一日楚桦陪婉婉回家,她顺便带些日用品回家,在婉婉的家门口,见到一个女人。   那女人闪闪缩缩的,婉婉一见她便说,“快,秦老师,不要给她看见我们,我们快回家!”   “给谁看见?”楚桦问:“那个女人?”   婉婉已经把她拖进屋子去了,那个女人却更快,一个箭步冲到婉婉身旁,一把抱住她。   婉婉尖叫起来,那女人看楚桦一眼,一言不发,走开了,来得早,去得也快,楚桦倒被惊呆了。   她一看婉婉,倒不觉得孩子有惊恐的地方,不由得心中称奇。   “那是谁?婉婉?”楚桦追问。   婉婉很坚决的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对秦老师请老实话,假如她不认识你,怎么会跟你说话?怎么会抱你?”   婉婉迟疑了一下,“爸爸叫我不要睬她。”   “她是谁?”楚桦又问。   “爸没有说过。”婉婉推开门进屋子去了。   楚桦神色不定,李太看见了,问道:“什么事?”   “一个女人,忽然抱住婉婉。”楚桦奇怪的说:“是谁?”   李太叹口气,“秦老师,我劝你少管这一家的闲事,他们是这样子的。”   “听你的口气,好像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是不是长得很清秀,衣看也不错的?”李太问。   “是。正是她。”楚桦兴奋的说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道女人老在附近出现,我买菜的时候常见到她,躲躲避避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见是一个女人,也不放心上,不然也报了警了。”   “出现有多久了?”   “也不过是几个星期一次,行踪很怪,似乎是为婉婉而来的,是谁呢?我也问过婉婉的亲人。”   “以前你可没对我说过。”   李太笑道:“你没问起”我说不了那么多。”   “婉婉的父亲怎么样?”她问。   “这几天还好,又交了租给我啦。”李太说。   “那是又找到事了。这证明他相当积极,”楚桦说:“但为什么都做不长呢?”   “那种睥气!”李太哼了一声。   “你也真好心,”楚桦微笑,“一直收留着他们。”   “不然有什么办法?”李太摊摊手。   “那个女人,你说是婉婉的亲人?”她问。   “自然,否则巴巴的来看她一眼,有什么好处?婉婉又不见得喜欢她!这孩子城府很深,她明明是知道她是谁,又不承认。”   “是的,”楚桦说:“婉婉不肯讲,我也不会叫她讲。”   “惯了也算了。”李太说:“你喝杯茶吧,秦老师。”   “不敢当。”   “说我好心,你才真是好心呢,秦老师,这么关心学生。”李太问:“秦老师结了婚没有?”   楚桦道:“我丈夫已经过身了。”   李太太一睑愕然,然后怜惜的说:“对不起。”   “没关系。”楚桦低声说。   “我们是同病相怜呢,”李太说:“恕我讲得难听点。”   “啊。”   “所以我对婉婉有一份感情,可惜小孩子又不明白。”   “你没有孩子?”楚桦问。   “没有,”她苦笑,“只有这一层楼跟一点存款。”   “我有一个儿子。”   “秦老师。”婉婉出来了,“我洗澡了,你不走吗?”   “我坐一会儿,与李太太谈一会儿。”   婉婉敌意的看李大一眼。   “大概是那个女人走了。”李太轻声说:“婉婉在窗口看她走的,每次都是。”   “我在想,那个女人,会不会是婉婉的母亲?”楚桦做了一个猜想,她觉得很有可能。   李太大吃一惊,“不会吧?”   “你想想看,”楚桦提醒她,“她们俩长得像不像?”   “嗳,给你一讲──我以前怎么没发觉?”   楚桦不响,她也在想。   “既然是婉婉的母亲,为什么不进门来?”李太自言自语的问。   “她一定是婉婉的母亲,只有一个母亲才会做出这种痴心事来,她一定有苦衷!”   “婉婉知道那是母亲,也不应该如此呀!”   “她年纪小,而且完全站在父亲这一边,”楚桦分析,“也是有的,不能怪她。”   “会不会婉婉的父亲不准她见女儿?”李太问。   “有可能。”   “可怜可怜,唉,究竟夫妻有了什么误会呢?难为了孩子,俗语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呢?”李太有感触,话也多。   楚桦正坐着发呆。   “其实婉婉的父亲,也不能算是坏人,唉!   就在这个时候,楚桦听见开门的声音,进来的正是婉婉的父亲。   楚桦有点尴尬,不料他反而很大方。   他对楚桦打了个招呼,说:“你好。”   “好。”楚桦回他一声。   “是送婉婉回来吗?谢谢你。”他笑了一下,那种笑是疲乏的。   他穿着一件长袖衬衫,袖子是卷着的,人再瘦没有了,他颈上凸着喉结,背也有点弓,但是精神比那天好许多。   “秦老师要是有空,我想请秦老师出去喝一杯茶,表示谢意。”   “没有什么好谢的,不过程先生既然请,我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楚桦想藉此探听消息。   一旁的李太倒有点吃惊,但是她知道不该管闲事,便借故走开了。   “婉婉呢?”他问,声音极轻。   楚桦看倩形,知道他是极爱这个女儿的,打她也是喝醉了不得意,可能醒后比谁都后悔。   “在这儿,爸。”婉婉奔出来,“我洗了澡。”   “有没有洗浴缸?”他问。   “有。”婉婉很快的答。   楚桦觉得他真的怪,会问女儿这种问题,当然这是好的,但他起码应该收拾了房间才讲。   “我们请秦老师喝茶,婉婉。”他告诉女儿道。   “好呀!”婉婉笑,“秦老师去不去?”   “去。”楚桦笑,她从没看见婉婉有这样高兴过。   “我们一块去吧!”婉婉拍着小手掌。   楚桦看了她父亲一眼,“程先生请。”   楚桦便跟着他们,感觉倒是很特别,她没料到会有这样好的一个机会,使她可以进一步的了解到他们一家。   可惜的是,他们父女俩很少开口说话,气氛倒是一直很融洽的。   婉婉告诉她父亲关于楚桦家中的一些‘趣’事,楚桦本身听着,也觉得好笑,一些本来极平凡的事,在孩子眼中,顿时变得不同了。   婉婉说到文昊的时候,她父亲本来是静默的,忽然开口了。   “文昊的父亲有没有讨厌你?”他问女儿。   “文昊的父亲?”婉婉一怔,“我没看见过文昊的父亲。文昊的妈妈便是秦老师,我没看见他爸爸。”   于是他保持沉默了,也不再问,楚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故此并不说什么。   从这次短短的接触来讲,楚桦发觉他是一个骄傲、自尊心强烈、偏激的人,而且从来不先开口讲话,这是他怪癖的又一证明。   但是楚桦知道他对自己并没有恶感。   他们喝茶的时候,其实应该吃饭了,楚桦猜想也许他是不够钱。   楚桦试探地问:“听婉婉说:程先生是教琴的吧?”   “嗯,”对方只应了一声。   楚桦笑一笑说:“现在教琴的人多,弹得好的,却没几个。我儿子要不是太小,倒想让程先生教一教。”   “会讲话吗?”他反问:“会讲话便可以学琴了,年龄问题不重要。”   “婉婉呢?为什么不学?”楚桦问,婉婉也抬起了头。   “是呀,爸爸,为什么不教我?”她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不作答,过了一会儿说:“哼,学琴,除非是作陪衬品。否则也只有穷一辈子。”   楚桦摇摇头,“这个年头,谁也富不了,照这样说,教书自然也好不了,先夫是学画的,更是没出息。”   他一怔,“你──?”   “我丈夫去世有几年了。”楚桦答。   “啊!”   “这种话,说太多对孩子有不良影响。”楚桦怕说得太多会引起他烦恼,于是便提出要走。   婉婉有点不舍得。   “时间也不早了,家里还有人等我呢。”楚桦解释。   婉婉的脸色顿时沉沉的,她父亲也把这情形看在眼里。孩子总得有个女人照顾,不管是母亲阿姨姊姊!看到年长的女人使他们有安全感。   楚桦益发觉得他是一个可怜的人,怪倒是一点也不怪。   楚桦回到家中,见到张老太在等她。   在这种心情下见张老太是心安理得的,张扬有了着落,她也算对得起张老太了。   张老太待她坐下来便说:“张扬明天走了,你知道吗?”   “他曾经告诉过我马上要走的,确实的时间不知道。”   “看样子这孩子对你还很怀念呢。”张老太说。   “不会的,孩子还是孩子,隔一个时期便没事了。”楚桦温和地说。   “是吗?”张老太笑了一笑,“我这个儿子,给你的麻烦太多了。”   “算不了什么。过了几年,张扬结了婚,有了孩子,你便是祖母了。”楚桦告诉她。   张老太喃喃的道:“祖母……祖母。”她渐渐露出了笑容:“唉,文昊叫我一声婆婆,我尚且开心得这样,倘若真是我孙子,我可要给乐坏了,即使是一年见一次,也好。”   楚桦笑了起来。   “对了,”张老太说:“张扬有一样礼物送给你。”   “他也跟我说起过。”   “很神秘呢,他也没有说是什么,不过看样子,大概是一张画。”张老太说:“四尺高,二尺多宽,扁扁的一张,不知画是什么?”   “啊,是书倒也好,”楚桦说:“张扬的画不错。”   “不错?哼!”张老太笑了。   “怎么,不是听说有好些人在买他的画吗?”   “哎呀,那些都是假的呀,买画的都是老头子的朋友,钱是老头子出的呀!”   “什么?”楚桦笑,“原来是张老伯玩的主意呀?”   “当然,鬼才要张扬的画呢!连我做母亲的都不敢领教。”   “张扬大概不知道吧?”楚桦笑。   “他当然不知道,他知道就好了,他还以为自己了不起呢,居然有人欣赏他的画!”   楚桦想起张扬庆祝他的画有人买的情形,更加好笑。   “楚桦,”张老太说:“我忽然发觉的,你脸色好多了。”   泉伯抢着说:“太太还胖了呢。”   “大概是你小菜弄得更好了。”张老太笑道。   泉伯也笑,“张老太,你真会开玩笑。”   “阿平去了以后,我们两老又寂寞了,你可要常放文昊过来,陪我们玩玩啊!”张老太说。   楚桦一轻松,笑语如珠,“那我该把文昊出租,来让老太太们开心!得来的钱,足够开销了!”   张老太一听,笑得绝倒,她说:“楚桦,你也真是,明明会讲这样好的笑话,为什么不多讲?”   “多讲就不稀奇了。”楚桦说。   张老太拍拍楚桦的手臂,“好,你这样子好!我当初见你,你只不过是皮包骨头的病人现在有这样的成绩,当真不容易。”   “你帮了不少忙,张老太。”楚桦笑道。   “别这样讲,我什么也没做过。”张老太说:“你帮了我才是真的,我们俩也别互相标榜了。”   楚桦又被引得笑起来。   “张扬这孩子,你要不要再见他?”   “不用了,我想他没有意思要再见我,他连飞机也不要我送,我总得尊重他的意思。”   “那么你明天下午来抬画吧。”张老太笑道。   “好的,替我祝他快乐。”楚桦说。   “知道了,那我也该告辞啦!”   “张老太,你别老挂着少爷。”泉伯也这么说。   “知道,我告辞了。”张老太站起来,她走了。第二天楚桦把那份神秘礼物抬了来,果然是张画,标题是“楚桦”,但是楚桦本身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但见颜色很美,图案也顺眼就是了。   楚桦猜这大概便是张扬替她画的人像了,虽然看不出是什么,楚桦倒觉得比较好,至少她可以挂起这幅画,又不怕好奇的人来问三问四。   楚桦将画挂在近走廊的地方,家里面生色了不少,说生色实在是真的,楚桦家中都是些褪了色的老家愀,忽然之间来了这么一幅巨大的油彩画,像在姑娘胸前配了一朵大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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