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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人是会改变的,她父亲不得意了这许多日子,心理多少有点本正常,想法也偏激,加上自卑感,连带小女儿也受了这种影响,如果好好的过一阵,这父女俩是会恢复常态的。   楚桦觉得有点快慰,现在使她挂念的,只是张扬了。   张扬一直没有来。   张老太倒来了,她对于儿子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要怎么样。   “我随便如何依他,他都不满意,这样下去,我真是命也短了,唉,早知有今日,何必当初!把他叫回来做什么?我满以为母子之间说什么都该有点亲情,谁知他却视我为陌路人,世界真的变了,抑或是我们老了?不能再适应这个世界了?”   楚桦是知道原委的,但是她又不愿把真相说出来,只能哑口无言的陪着张老太。   “楚桦,他一向与你很讲得拢来,只好再托你一次了。你就当他是弟弟好了,让他在暑假后回去,也许大了几岁,他会改一下变也说不定。”   “是的,我劝他好了。”楚桦有点内疚,她深觉自己应该在开始的时候,便与张扬保持个距离,那便不会与他过份熟络,也更加不会弄到今天的地步了。   “他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饭也爱吃不吃的,头发又长了,像野人,画也不画了,我怎么敢与他讲话?”   “他真的那样?”楚桦怔怔的。   “骗你作甚?老头子快给这个宝贝儿子气疯了。”   “那我去叫他吧。”楚桦只好那么说。   “谢谢你。”   “别谢我。”楚桦说:“老太,你先回去再说,我一会儿就来。泉伯──”   泉伯出来,“太太,做什么?”   “包点春卷吧。”   “春卷?”泉伯瞪着眼,“大热天谁吃那种东西?”   “张扬,我要过去劝劝他,记得好像他喜欢吃春卷。”   “太太,一时哪能弄得出来?”泉伯摊摊手。   “算了,泉伯。”楚桦有点顿,“不弄也算了。”   “张老太走了吗?”泉伯说,“可千万别让她知道张少爷的事,年纪大的人承受不起。”   楚桦换了一套衣裳,那种蓝色她很少穿,因为颜色太嫩,穿上有点不合身的感觉,但是不知怎的,她觉得适合这一次,故此换上了。   她走到隔壁,张老太向张扬的房指指,并不出声。   楚桦敲了敲房门,里面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再敲了几下,眼睛看着张老太,张老太做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转到书房去了。   她对楚桦说:“一切交给你了。”   楚桦苦笑一下,作为答覆。   她再敲门,把声音弄得很大。   “张扬,你在里面吗?”她提高了声音,“张扬,我可以进来吗?”她等着反应。   房间里面一阵响,然后静止了一会,随后她听见张扬开口了,声音有点沙哑。   “门没有锁,一推就开的,进来好了。”他说。   楚桦轻轻一推,门果然是开着的,事情好像并不太严重。   “张扬?”她叫他一声。   张扬躺在床上,吊着一支香烟,头发老长,光着上身。   “什么事?”他反问。   楚桦笑了一笑,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看你。”   张扬看她一眼,“为什么?”他完全采取不合作的态度。   “看看朋友很应该,何必要理由?只要你有空,或是不讨厌我,都可以接受我拜访,对不对?”   张扬照样躺着,不说什么。   “你大概有点恨我吧?”楚桦问他。   张扬又看她一眼。   楚桦忽然想起了他那辆红色的小车子来了,她不禁呆了一会儿。   “你这一次来是什么意思?”张扬问她。   楚桦站起来,她微笑着拿起一件T恤,递给张扬。   “穿上它,我们好好的谈一谈。”楚桦说。   “谈什么?”张扬伸手接过了衣裳,却没有穿上。   楚桦有点为难,“谈你的事。”   “告诉我,我有没有希望?”张扬看着她。   “没有。”   张扬一听便将衣裳摔出去,撞在墙壁上,跌在楚桦的脚下。   “那你来作什么?”他喝问。   “来看你。”楚桦道。   “我不要你看!”他气虎虎的答:“你回去算了。”   “张扬,你心平气和一点,慢慢的听我讲。”   “我不要听。”他又偏着头,故意不看楚桦。   “你下不了台,所以才继续发我的脾气,对不对?其实在这几天内,你早就已经想通了!”楚桦问他。   张扬一呆,双手叠在胸前。“我后悔自己冲动,早知道你这样无情无义的,也不会自讨没趣。”   楚桦微笑,“你的示威行动可以完结了,我正式向你道歉。张扬,请你原谅我不可能接受你的那份感情。”   “事在人为,”张扬叹一口气,“你不想接受而已。”   “你几时回去?”楚桦问。   “快了,留在此地,再也没意思。我耽在此地这么久,是为了你,你总该明白吧?”张扬说。   楚桦微笑,不答他。   “我来到你家,心中以为你是个老太太,门开处出来的却是你,你使我震惊。楚桦,很少女人会有你这种味道。”   “你几岁?竞懂得监赏女人了?”楚桦微笑。   “我并不太小。”他苦笑,“乔晓旭应该感激你。她与你之间没有比较。但是她是人,暖的有感情的,你却是一块冰,我要溶化你,却连自己也差点结了冰。”   “回到乔晓旭那里去吧。”楚桦说:“别生我气。”   “你是很难得的女人,我是不会忘记你的。”张扬拾起了地下的毛巾衫,穿上了。   “你该洗洗脸,打扮一下。”楚桦说。   “是吗?反正我就要走了,”他说:“这几个月来我真的举止像小男孩,你说头发长不好,我就去剪头发;你说要怎么样,我便照做,多幼稚,乔晓旭要是知道,难免气个半死。她求我替她画个素描,求到今天还没成功,我实在不是那种鞠躬尽瘁的男人,不知道怎么样,在你面前,就庸俗起来了。”   楚桦故意避开他的目光。“听见你提乔晓旭,我很高兴,几时你们再回来,介绍让我认识。”   “那个时候,你会不会变呢?”张扬问:“依然是老样子?与文昊在一起,两母子相依为命?”   楚桦答:“当然只好两母子相依为命,不然怎么办?”   “当心文昊,不要让他太冷清,多注意他一点,不要学我的母亲。”张扬说。   “你的母亲,是个很好的母亲。”楚桦告诉他。   “她不了解我,母亲应该了解子女。她把我当怪物对待,这几个月来,她并不知道我过的是怎么样的日子。”   “她年纪大了,没想到你会那么疯。”   “算了,楚桦,我不想与你吵架。”张扬说。   楚桦说:“你真的好像是大了一点。”   张扬笑,“我必须要将头发留得更长,否则那边的人可要把我当怪物了。所谓怪,根本没有标准,对不对?”   楚桦说:“你毕竟是个聪明的孩子,张扬,我很替你高兴。”她拍拍他的肩膀。   “你放心,我不像那个姓欧阳的,我不会缠你的。替我告诉母亲,我马上要动身了,越快越好,毕了业自然会再回来。”他忽然想起来,“对了,叫她别再乱发电报,你也少替她再出主意!”   楚桦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好,我替你传达。”   张扬的声音忽然又低了下来,“楚桦,你是个很好的女人,我喜欢你,一直会喜欢你。”   “谢谢。”楚桦只好那么讲。   “你请打道回府吧。”张扬说。   “赶我走?”楚桦笑问:“好,我就走吧。你好好的,别再惹你母亲担心。”   张扬挥挥手,“知道了。”   楚桦出来,张扬随即掩上了门,好像对楚桦并无太大的留恋。   “这孩子。”楚桦喃喃的道。   “怎么样?”张老太探头低声的问。   楚桦一笑,“没什么了。他答应短期内回去,叫你放心,毕了业一定回来。”   “哦,那也不过是一年而已。”张老太高兴得不得了,“这一次好了。”   “张扬还叫你别打电报了。”   “哼!讽刺我!”张老太又轻松了起来,话也多了,“我倒要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只怕你见到儿子,什么都讲不出来。”楚桦含笑道。   “是呀,我也不明白,也许是我对他太小心翼翼了,仿佛声音大点他就会被我震碎似的,唉。”   楚桦说:“做母亲的都是这个样子。”   “楚桦,我有话要跟你说,希望你别见怪。”她很沉着的样子。   楚桦奇怪;“什么话?尽管讲好了。”   “张扬这孩子,”张老太看着她,“爱上你了吧?”   楚桦吓一跳,不知道该怎么答。   “你不用否认,我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对你是极倾心的,”张老太笑了一笑,“可惜你拒绝了他。”   楚桦忙问:“你早就看出来了么?”   “自从他不肯学好中文,还照样往你家里跑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了。”张老太说。   “我却还是最近才晓得的,不是他亲口承认,我也不信,他是聪明的孩子,再也料不到会放这种傻事。”   “你的确是可爱的,”张老太笑,“我也喜欢你。”   “你不生气?你不怕?”楚桦也笑。   张老太说:“怕什么?我最怕张扬没主意,不自决定事情,半天吊着才糟糕呢,他要是有所选择,我决不会反对。”张老太看看楚桦。   楚桦吃一惊,“你这样开通?张扬可误会你了!我满以为你会气得跳脚的,张老太。”   “为什么?因为你是寡妇?因为你有儿子?我才不会呢,在我眼中,人只分好跟坏,其他一概不必理。”   楚桦有点感动,“张老太,你倒另有一套看法。”   “是吗?我倒觉得我的看法很正常,并没有什么不好。我每天在说,做父母的要看开点。张扬老说我不了解他,其实是他不了解我才真!”   楚桦听得呆了,想着所有做母亲的确要向张老太看齐才行。   “我要他回来,是因为我想看他,怕他在外头闯祸!自私是自私了,但并不过份,现在,我只好再进一步的迁就地了。”张老太摇摇头。   楚桦怔了一会儿,才说:“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呢。”   “我不出声就是了,楚桦,他什么都瞒不过我的。我很感激你,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她握住了楚桦的手。   楚桦静静的一笑,“你放心,他现在没事了。”她说:“张老太,我也该回去了。”   张老太送楚桦出门,楚桦回到家里,耽在藤椅上唏嘘了一会。   楚桦感触很多,又是一个晚上失眠。   她不想想得太多,但是却无法使自己平静下来。   楚桦决定要抽多一点时间出来,放在文昊身上。这样将来无论文昊感激与否,楚桦都算尽了责任。   楚桦照样上学放学,她满以为程婉玲这孩子算是无事了,哪知不到三个星期,那个小女孩一面脸青肿的返了学校。   楚桦一见,顿时一呆!也顾不得是在上课,马上趋向前去问:“你怎么了,那边脸是怎么回事?”   婉婉呆呆的,不作声,楚桦不便当看那么多同学逼问她,于是只好等放学。   婉婉被她问了几问,忽然哭了。   “你是撞肿的?”她问:“不小心跌了一跤?”   婉婉摇摇头。   “怎么会这样?你不要怕,讲给我听!是让人打的?”楚桦问。   婉婉不出声,只是哭。   “谁敢打你?”楚桦又动气了,“打孩子打成那个样子,是可以到警局去告的!你不可怕,讲给我听。”   婉婉说什么都不肯讲,“我要回去了,秦老师。”   “我陪你回家。”楚桦道,顺手拿起了婉婉的书包。同事们看见楚桦又管闲事,不知道是替她担心好,还是帮着她一块忙。   楚桦跟着婉婉来到她家里,那个房东李太正在厨房里,合声出来,看见楚桦,吓了一跳。   她将楚桦扯过一旁,“老师,你又来了?婉婉的爸在房里呢,你最好别进去,在外边等着,坐一会吧。”   “李太太,”楚桦说:“孩子脸上的瘀痕你看到没有?”   “怎么没看见?我又不是瞎子,是给他爸打的!”   “什么?”楚桦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爸打的?难道他不是人?打亲生女儿?她才六七岁呢!”   “可不是!我决定叫他们搬家,我再也看不下去了,眼不见为净!这种父母,真的气死人!”李太比楚桦更气。   “婉婉出来了!”楚桦说。她忽然明白这孩子不肯说出谁打她的原因了。   “老师,爸说谢谢你送我回来,他有点不舒服,不见你了。”   楚桦说:“去跟你爸爸说,我一定要见他一见。”   “唉呀!”李太惊道:“不可不可,这个人什么都做得出来,老师,你还是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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