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诧异地瞪着眼，从桌旁站起向倩倩走来。 “我想，想叫你，”倩倩疲惫地靠着店门，大口喘着气笑着说，“惊喜一下 ——就跑来了。” 丁俊旭叉着腰站在倩倩面前看着倩倩，一动不动接着泪水涌进他的眼眶，他 笑了。 “把你衣服都弄湿了。”倩倩有气无力地笑着说，骨节被他勒得咔咔响。 那些天哟，他们真快活，深深沉溺在幸福中。倩倩演出，他就坐在台下 一场接一场地看，往返于京津道上，只为看倩倩一个人。倩倩不演出，他们就整 日在初夏阳光灿烂的海河边，长安街上溜达闲逛。倩倩挽着他，他搂着倩倩的肩 膀，开心地放声大笑，招摇过市。丁俊旭说过，他们市相当般配、引人注目的一 对，象电影里的情侣。甚至他那条跛腿在他们并肩而行时也成了一种独特的 风采。回到沈阳后，他们去街道办事处履行了结婚登记手续。他们都通过了 婚前检查，没有遗传病、传染病和其它不能结婚的疾病。他们的后代将是聪 明、强壮的。当婚姻登记处的女职员问倩倩：“高倩，你是自愿和丁俊旭结婚吗？” 倩倩毫不害臊地大声说：“是！”惹得一屋子都笑了。倩倩也兴奋地红了脸。倩倩 却希望女职员再问问丁俊旭，丁俊旭会一迭声地回答：“是！是！是自愿的！”他们没 买什么东西，因为是夏天，连新被褥也没做。倩倩再团里散了点糖，和丁俊旭的 朋友们在 “吉利”喝了个天昏地暗，欢闹了一通，然后，回到他现在住的小 屋，整夜相亲相爱。倩倩的婚假只有三天，不能回家。爸爸妈妈来了信。虽然 他们对倩倩的结婚感到突然，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祝他们 “新婚快乐，白头偕 老”。 倩倩给他们打了个很长的长途电话，丁俊旭也跟他们说了话。妈妈在电话 里哭了，倩倩也哭了，答应她，有空就回去看她。 倩倩跟丁俊旭说：“将来你要离婚也要等我爸爸妈妈死后。”他说：“离婚？ 你要再提离婚我就弄死你。”十分凶恶。 “你干吗不早点娶我呢？”晚上倩倩总是说他，“耽误了多少好时光。” “我总是这样，乱丢一气，然后，拼命往回找。” “可是，有的东西找不回来。” “什么？” “水。” 有时半夜，他把倩倩推醒，问倩倩：“你做什么梦？这么拼命哭。” “什么也没做。”倩倩不想告诉他。 “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吗？” 倩倩说自己总梦见被一个巨大的、不断膨胀的黑物吞噬。倩倩紧紧搂住他：“我 害怕。” “怕什么？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不。”倩倩使劲摇头，“我满足。” “我也满足。”他说。 “你骗人！我感觉得到，你就是躺在我身边，也象是一只饥饿的野兽，低低地咆哮。” 他打了倩倩一耳光，倩倩捂着脸一字一板地说：“你瞒不了我。” “他妈的！”丁俊旭把被子掀到地上，狂怒地喊，“怎么结了婚还这样！” 团里由几个著名歌星组成的小队向他们舞队要几个人给她们伴舞，名 单里有倩倩。老师找倩倩谈话，问倩倩想不想去。歌星队的演出收入十倍于他们歌 舞大队，倩倩无法抵御那种诱惑，尽管知道别的演员都说不去，倩倩还是说去。 老师当场就急了，说： “你的事业都不要了？就为多挣几个钱！我没想到你这孩子是这样，大 学毕业去给人家当伴舞。你这么年轻，搞了这么多年舞蹈，就为这个—— 钱？” “是的。”倩倩难过地说，“就为这个，我需要钱。” “你真叫我们老师寒心。本来我们说你不错，以後考虑给你多安排些节 目。而你，自甘堕落。我决不答应让你去当什么伴舞。” 倩倩低着头，只是队好心的老师说：“对不起，对不起。” 一天，他们正在一个公园的音乐堂演出，倩倩刚化好妆，有人找倩倩。倩倩 以为是丁俊旭，赶紧走出来，却见是小李。 “你怎么来了？”倩倩又惊又喜。舞蹈学院毕业后，小李分回云南，他们 有一年没见。 “我怎么不能来？”小李笑着说。她黑了，瘦了，精神却很好，不象去 年分回去前那么消沉。她说他们这次带了个舞剧来沈阳调演，文化部和民族 事务委员会主办的。 “当然是你的主角了。”倩倩羡慕地说。 “小地方的舞剧，粗糙得很。” “我们留在沈阳的同学还没一个上舞剧的，还是分回省里强。” “那你们当时干吗不回去，象垛瘟疫似的躲省里来要人的老师。我不也 是没躲过去才回去的。”小李问倩倩，“你现在怎么样，挺好的？” “挺好。”倩倩忙说，“这团条件不错，新盖了房子，练功房和宿舍可漂亮 了。还要盖大剧院大酒店，专门接待外宾。以後他们团就是沈阳一个名胜了， 旅游手册都要写上的。” “你和丁俊旭怎么样了？上封信你说你们又和好了。” “我们结婚了，没告诉你真抱歉。他对我特别好……我很满足。” “他还在捣腾买卖？他那个人挺逗。” “他不太干了。嗯，你知道他能写几笔的，正在写小说呢。” “是吗？” “噢，他一会儿就来。我每次演出他都来，他对我特别好。” 正说着，丁俊旭吊儿郎当走进后台。看见小李先愣了一下，接着便笑喊： “怎么，胡汉三又回来了。” 小李笑着说：“又回来了。你还是老样子。” 他们俩握了握手，倩倩往旁边一坐。倩倩问他干吗去了，他说在广场上 看了会儿人家放风筝。又看着小李说： “《格桑兰》是不是？我全知道，日报登了，彝族舞剧，领衔主跳。” “你消息还怪灵通的。” “那是，好容易报上看见一个认识的人，还不眼睛一亮。哪天首演？” “过两天。到时候去看吧，别嫌丑。” “哪能呢，没看我就知道不错，不看看谁的大粱，嘁！” “你现在天天在家写小说？” “没有。” “候场啦，《满妃仪》演员候场了。”老师在后台叫人。 “倩倩得上台了，你赔小李坐会儿。”倩倩跟丁俊旭说。 “我能不能从后台下去看你们演出？”小李问倩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