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我的会员
小镇有个李临渊
     这是一个南方的靠海偏僻小镇,历尽风雨,据说历史悠久文化源远流长,一个来此旅游的文化人留下了他的感慨:古老与前卫相互交错,人物的肖像画与卡通造型贯通糅合,组合成难以言传的和谐抽象派油画,世界仅此一家、别无分店。   小镇上的人对此无动于衷,在他们看来,这些司空见惯的景色还不如在茶余饭后聊点小镇上发生的趣事更有意思。   到底他们都是平凡人,没能想到更深刻的层面。   任何平凡之中,都会有不凡,小镇也不例外。小镇上有一位神通广大的人物,姓蔡,小名狗崽,学名不详。此人不单博古,更能通今。说白了就一江湖术士,靠泄露“天机”为生。   “天机”这东西不是那么好研究的,好在蔡先生是个天才。天才总要遭遇点不幸,才显出他的天赋。而蔡先生的“天赋”从小就强的吓人:父母早逝,不到六岁就成了当家的,熬到成年,干起了捕蛇卖钱的行业,不久就因手被蛇咬伤又处理不当,右手肘关节以下部分提早化成春泥了,哭着大叫“天意”几天,拿了本《三命通会》研究起属于自己的天意。   镇上人才短缺,包括这种为人指点迷津的工作,蔡狗崽索性就干起了算命的勾当。多年下来,他年岁大了,狗崽成了老狗,人们为了节约口水,不叫他蔡老狗,只叫蔡老,也算是尊称。好在镇上也就他一人姓蔡,没人和他抢风头,所以在镇上一提“蔡老”二字,家喻户晓,包括三岁小孩。   所不幸的是,蔡老的敌人是他的邻居。两家一围墙之隔,也算“不是冤家不聚头”了。两家的战火爆发点就因为算命,争了几十年,因为没有结果所以没法结束。   蔡老的邻居叫李文才。   李文才的儿子李临渊正念初三,比他老子稍文明了一点,承父职志,痛恨中国古文化——也就这点继承,其他的一无所获。   其实从很小开始,李临渊就被公认是一个合格的痞子、标准的瘪三。理由是上学前班时就公然调戏女老师——他指着老师的肚子说:怎么这么大呢,藏了什么好吃的吧。老师不禁沉浸在即将做母亲的甜蜜里,笑而不答。李临渊便说,让我看看!老师还没来的及阻止,肚皮已经见光了。结果是李临渊挨了俩耳光,陪着老师哭了一下午,从此名声大震。之后不管李文才怎么威逼利诱,李临渊就是不肯去上学。挨不住打,背个书包独自找个没人的地方待一天了事。   所谓一岁看大三岁看老,5岁的李临渊都这样了,难保他连下辈子都是这鸟样。所以邻居们都告诫自己家小孩,不要和李临渊这坏蛋走一起,要学坏的。   李坏蛋的小学生涯基本就这么过的,大小校会上,出了无数次风头。到他小学毕业,还余威尚在,延续几年的反面教材不能浪费,校训里都有这么一条:不要学李临渊迟到、逃课。那些后来的小朋友们没见过李临渊这个传说里的人物,只能靠想象,于是李临渊在他们想脑海中就成了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魔形象。   上初中后,李临渊有所收敛。原因是同校里比他牛X的大有人在,“吊儿郎当”全不算什么,他们玩的是“吊父郎当”,李临渊比不过,只好不比了,做起了“好学生”。   李临渊只是不逃课了,却依然天天迟到。所以刚上初中那会,被通告批评了无数次。后来不批评了,——不是李临渊改好了,而是他班主任的态度改变了。一个人烧开水烫死猪,久了也会不耐烦。   学校的门卫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爷子,和其他老爷子一样,岁月的沧桑使得他一头青丝成了霜雪,脸上被泪水或者汗水冲洗出深浅不定的无数条沟壑。他无数次一边开铁门一边瞪着李临渊吼叫:“又是你小子!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吼的次数多了,他发现他的音量并不高,大约是年岁大了声音嘶哑的缘故,尖叫起来也不见得有什么威慑气魄。于是他后来改用白眼,一瞪了之。   进铁门时李临渊通常会说:“你老就是一个神。”老头不理会,后来忍不住问,“什么神?”李临渊哈哈大笑说:“门神,看门的。”   李临渊上学是没有伴的,他的同桌高福山用“如果……那么……”造句,造了一句名句:如果你在上学的路上遇见了李临渊,那么你肯定是迟到了。   针对以上种种,班主任特批李临渊一个特权,上课不用喊报告,直接从后门进教室然后安静地坐到座位上,以免得天天喊报告影响老师同学上课。李临渊当时兴高采烈地回答道:老师你简直就是菩萨转世,晚上请你吃麦当劳。班主任老师说,想贿赂我?滚回去上课。   迄今为止,小镇上连KFC都没有,别说有麦当劳了。要是较真起来,李临渊欠下的麦当劳就多了去了。   他拖着书包走后门进教室基本上不会引起什么反应。这便是习惯。或者说是因为惯性而造成的神经麻痹。他甚至认为,如果哪天他不在这个时候出现才会让同学有反应。这时代还真难说什么是正常与不正常,正常的学生上课迟到是种不正常的现象,正常的李临渊上课总是迟到,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正常与否。   李文才对儿子一直寄予厚望。这当然也是人之常情。李文才早年打破了生死悬观,痛失应有的一切,时常悲叹,并决心把这一切加倍地给儿子。好比本应该建两栋房子,现在只建了一栋,理所当然应该把这栋房子建的豪华气派一点,虽然这房子本身的地基不是很适合做建筑之用,也不愿意被建筑。一个人重复着说一句话,说多了就成真理了。李文才的真理就一句:“给老子好好读书,读不好就打死你!”   那时候李临渊并不懂死的概念,却知道挨打的感受。所以虽然逃课厉害,对成绩还是很在意。还好小学的课程不算繁杂,科目也不多,马马虎虎可以混个及格。到了初中,李临渊傻眼了,多了几个未曾谋面的科目,加了许多复杂的课程。回家叫苦连天,李文才听得烦了,反对一切理由,只说别人学得,你为什么学不得?少废话,做功课去。   李临渊当面不敢顶撞,五脏六腑都想暴乱,想这无疑是拿着一杆鸟枪对着排成一列的八九个靶子,如果想一枪全部命中,其结果只有一个,一个也没有命中。   所以李临渊的成绩理所当然地一塌糊涂。形势所迫,头两个学期的成绩单纯属伪造。一个初中水平的人造假,让一个小学一年级的人来鉴定,其结果自然是顺利通过。所以,有时候弄虚作假并不是很可耻,只要结果不给自己或者他人造成损失,那也算是高尚了。   李临渊上初二那年,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精神变革——不是他自己改变,而是他帮别人改变——起因来自于一个来学校实习的师范女生。实习生当然还不能真正算一个老师,好比旧时已有婚约却未出嫁的女子,还算不上“夫人”而只能叫“小姐”。这不能和当代相比,现在的女子,不结婚时就有大把人叫她老婆,结了婚反倒没人叫。
上一章快捷键←)| 回到目录下一章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