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怀想隧道就在那里 “为什么哭了?凡，你为什么要哭?” 伊凡赶紧抹干眼泪走近紫烟，蹲下身来把背转向紫烟。 “严紫烟，我们回家吧!” 伊凡背起紫烟，踩着漆黑的夜路，朝家里走去。 泪水流下来不能擦，鼻子也不能抽噎。 就这样憋着气。因为紫烟也许会心疼。 紫色怀想隧道就在那里 隧道就在那里。伊凡不知不觉地深吸了口气，好像只要过了那个隧道，那段令人 怀念的过去就会仍然在那里似的，那段和紫烟一起度过的童年时光。伊凡缓缓地 走进隧道， 此时 在隧道的另一头出现朝着光源缓步移动的两个人，那是穿越时光隧道的伊凡和紫烟，坐在伊凡脚踏车后座的紫烟，紧紧地抱住伊凡的腰。 “春风盘旋又离去的草原上，浓密如盛开般的晚霞……” “为什么不唱了?忘记歌词了吧?再唱唱看嘛，再不唱的话，我就装作不认识凡凡，也不和你一起玩了，而且也不要叫你凡凡了。” 紫烟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似的，伊凡静静地闭上了眼睛，那是八年来一刻也不曾忘记的声音。紫烟喜欢听伊凡唱歌，不只是唱歌，她还喜欢伊凡读书给她听，也喜欢和伊凡一起骑脚踏车。紫烟从跌跌撞撞学走路开始，就像影子般跟着伊凡来来去去，伊凡非常疼爱老爱跟着凡凡的紫烟，不，应该说伊凡非常照顾紫烟才对，他对紫烟的照顾甚至成为父母亲及亲戚间的话题。 紫烟自己虽然不太记得，但伊凡确实经常照顾着紫烟。不用别人指派，他就会自己帮忙拿尿布或递奶瓶，有吃的东西时一定先分给紫烟，和朋友一起玩时也一定带紫烟一起去，甚至如果朋友们觉得紫烟很麻烦，他就只和紫烟玩。其他的人都觉得弟弟妹妹很烦人，想尽办法要摆脱他们，但伊凡刚好相反。紫烟总是在伊凡的身旁发出如银铃般透明的声音，从命运将这两兄妹牵扯在一起之前就是如此。 进入村内的伊凡首先找到了脚踏车店，他想要像过去一样骑着脚踏车，奔驰在和紫烟一起骑过的那条路上…… 经过上下学路的村内小径，半掩着门的低矮建筑，尽管历经岁月的风霜，四周的风景依然如昨。骑了十多分钟后，作为村子交界点的两棵洋槐出现在眼前，好像要告诉别人自己的年轮，从下面蓊郁散开的树枝中形成了一个牙齿形的隧道。看到形成隧道的那些树木时，伊凡的心底又再次泛起阵阵涟漪，而此时刚好从树的隧道中穿出来一对男女学生，让他感觉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和紫烟。 和紫烟也曾骑着脚踏车经过这棵树下吧! 经过了油绿绿的水田，伊凡一股脑地向前骑去，掠过脸旁的微风中传来一股甜味，用力骑着车的伊凡突然停下来。左下方江水流动着，江水并不是很深，但江面很广阔，伊凡的脑海中，浮现出在那条江中间的独木桥上，也不管校服全湿透，仍和紫烟打着水仗玩在一起的景象，紫烟的笑声比阳光蒸发后上升的水汽还要晶亮。 “紫烟啊!” 伊凡口中呼唤着紫烟的名字，有一股热气沿着喉头缓缓升上来，让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把江水抛在脑后，伊凡骑上水田间的小路，故乡的村庄好像除了更清爽一些之外， 其他一如过往。伊凡骑了一阵子脚踏车就停在碾米坊的前面，紧闭着的绿色斑驳石门，被漆成黑色的屋檐，八年前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改变。 伊凡站在碾米坊前，如影子般停滞不动，而时光不知觉地又流回到八年前。 透过黄色透明的尼龙窗帘投散进来的午后阳光，让美术室里显得明亮又温暖。其他的社员都走了，只剩石膏像和伊凡沉浸在阳光中。几天来，一直埋首于未完成画作的伊凡正弯腰捡拾掉落的画笔，这时候好像有人进到美术室来，接着就听到啜泣的声音。 “林伊凡……坏蛋!” 伊凡吓了一跳，慢慢地伸直了身子，一看，让他吓一跳的人是同班同学李颖。 “林……伊凡……” 李颖以相当吃惊的眼神，下定决心地问伊凡： “是你把这封信扔到垃圾桶里?” 李颖拿在手里的信，是刚才还放在伊凡书桌抽屉里的信，因为不知道是谁拿来的，所以他只好丢掉。面对那些写了名字或不写名字的女生们送来的信或礼物，伊凡一点也不高兴，反而心里不自在并感到困扰。 “是你吗?因为没有写名字，我没办法还给你。” 李颖平时是个安静到令人察觉不出她存在的女孩，因此让伊凡不禁感到有些意外，他尽量用温柔的声音回答她。走近一看，李颖正泪水盈眶，伊凡更加不知所措。 “为什么?……你讨厌我吗?” 李颖啜泣的声音让伊凡肯定地回答： “我有喜欢的人了。”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伊凡和不知何时已站在门边的紫烟四目相对。 “你真坏!” 李颖一巴掌打向伊凡的脸颊后就跑了出去。因为事情发生突然，伊凡还有些恍惚，再加上紫烟就在一旁看着，让他更是觉得郁闷。伊凡看到踌躇着走进来的紫烟也不如平时那样高兴，只顾收拾着自己的工作。这时紫烟小心而迟疑地拿出了某样东西，这一定是某个女学生给的礼物及信件。 “什么啊?这个?” “嗯，是学姐们……” “不要连你也这样!” 伊凡从紫烟手中抢来信和礼物盒子丢进洗笔的水桶中，然后整理好书包，抢先走出美术室。 “凡，你生气啦?凡，一起走啦!” 走下台阶，虽然听到紫烟跟在后面情急地叫着凡凡的声音，伊凡仍不回答，径自将书包挂在脚踏车上，自己骑上脚踏车离开运动场。 “凡，一起走啦!我不会骑脚踏车，一起走啦!” 虽然有点担心紫烟而想回过头看，但伊凡强忍住，奋力踩着踏板，不过没有 走多远，伊凡还是回头了，看到满脸惊吓、歪歪斜斜地骑着脚踏车过来的紫烟，伊凡停住了。 “凡!” 紫烟跳下脚踏车，哀戚地叫着伊凡。紫烟像是抱歉又像是安心般的笑脸真是可爱。紫烟虽然知道一下子就会没事，但每次只要伊凡装作生气的样子时，她就非常地担心。伊凡觉得这个模样的紫烟好可爱，有时还故意装生气；而紫烟就是这样，不论别人的悲伤或生气，她都看得很严重，有时看电视或看书时，还会突然就红了眼眶。但紫烟是个爽朗的孩子，一点也不会令人感到阴沉。 满脸忧心又小心堆着笑容的紫烟虽然可爱，但伊凡仍然摆出生气的表情，推着车子往前走去。 一经过洋槐树，拐进种了行道树的道路，紫烟边观察伊凡的脸色，边放心地开始说话。 “我今天又做了凡凡讨厌的事了。” 紫烟开始她所喜欢的告解。紫烟和伊凡之间有很多种的告解，互相觉得抱歉或做错事时，即使不是因为对方的缘故，但心里有什么不愉快时，都会作告解。 伊凡为了赶紧收起露出的笑容，故意板着脸。 “坦白说是有点抱歉，但是你不喜欢收到情书，就赶快交一个女朋友嘛，连我也快被烦死了!” 伊凡听到这话后猛然停住，看着紫烟，紫烟的脸好像又惹祸似地受了惊吓，她很快地摇摇头。 “不是啦，不麻烦，不麻烦!” 嘟着嘴、抱歉般微笑着的紫烟实在太可爱了，伊凡差点忘记自己正扮演生气角色的事实，而想要狠狠地戳一下紫烟的额头。紫烟的额头有一点突出，很可爱，格外黑亮的头发在肩上晃荡着，使制服更加耀眼洁白。 “一点也不麻烦啦……如果能原谅我就好……” 在紫烟的话结束之前，伊凡把手放在紫烟的头上，用威严的声音说： “恕你的罪吧!” 这是两人在原谅彼此的错误时所进行的仪式。如果两人中的一人告解或觉得抱歉时，另一个人就要说“恕你的罪吧!”这样做的话，世界就会光明起来，因为这句话意味着一生的原谅，至少对伊凡和紫烟来说是如此。 “真的?没有骗我吧?” 有如在乌云间露出脸的太阳般，紫烟立刻笑了起来，伊凡与她相视，不由得笑了出来。 紫烟虽然一直都很漂亮，但笑起来的时候最动人了。她笑的时候，双眼皮的大眼睛就会半闭着像弯月一般，雪白的牙齿几乎全露了出来，伊凡没有见过像紫烟一样笑得这么美丽的人。 “不过，那人是谁啊?” 走在黄绿交错、生命力旺盛的草绿色水田间的田埂上，紫烟盯着伊凡问道。伊凡摸不着头绪，就这样愣愣地看着紫烟。 “你说有喜欢的人，是谁啊?” 紫烟用充满笑意的眼神注视着伊凡的脸。 “吵死了!” 伊凡又用手指头戳了一下紫烟的额头。他没有喜欢的女生，因为这是拒绝那些向他展开积极攻势的女学生最好的方法。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女生可以进入他的心中，而且他一点也不想交女朋友，如果他的男性朋友们问他，像你这样有人缘的男生为什么连 一个女朋友也没有，他一下子也答不上来，但他就是没有那样的心情。 “到底是谁嘛?” 面对拖长尾音撒娇的紫烟，伊凡用严肃的口吻说： “这是秘密，而且如果你把今天的事告诉爸妈的话……” 虽然伊凡故意用僵硬的表情加以压迫，但紫烟一点也不介意，仍然嘟着嘴站在前面。 “这是我的自由。” “严紫烟!” “我的自由!” 伊凡再次转过身来向吐着舌头的紫烟走去，耸耸肩膀说： “好吧!我们来猜拳。” “好啊!” 伊凡看着紫烟，勉强地忍住了嘴边漾开的笑容。 剪刀、石头、布! 紫烟出石头，而伊凡出布，伊凡毫无疑问地赢了。 “奇怪，我每次都会输。” 看到紫烟皱着双眉，一副委屈的表情，伊凡终于笑了出来。和紫烟玩剪刀石头布时，要赢真是易如反掌，因为紫烟每次总是只会出石头。 “现在我会保守今天的秘密。” 紫烟仍然以委屈的表情低垂着头。此时，天空突然咚咚地落下雨滴。 伊凡和紫烟跨上脚踏车开始骑，田埂上很快产生了水洼，两个孩子的脚踏车轮上也黏满了土，两人也不管衣服湿了，一样觉得很愉快。是的!伊凡只要能和紫烟在一起，不管做什么，在哪里，都感到很幸福，因为可以听到紫烟的声音，可以看到紫烟的笑脸。 雨丝渐渐变粗，路也愈来愈滑，无法再骑脚踏车了，于是伊凡带着紫烟往位于视线那头的碾米坊跑去，决定在屋檐下等雨停。 “什么时候才会停呢?妈一定会等我们……” “马上就会停了，这只是阵雨啦!” 紫烟跟着伊凡的视线注视着天空。 两人就这样躲着雨也一样快乐，用手掌接雨珠，或互相溅起水花，两人再一起躲开，一起玩耍，玩得不亦乐乎。 “咦，衣服全湿掉了，好重。” 刚说完赌气话的紫烟突然站起来把裙子脱掉，伊凡吓了一大跳，赶紧用自己的身体把紫烟挡住。 “喂，你在干什么?” “没关系，没关系啦，这里又没有人经过，而且我还穿着衬裙呢!” 然后紫烟就像青蛙一样笑了起来。伊凡看到了紫烟身上垂挂着漂亮蕾丝的紫色衬裙，不知道紫烟从何时开始穿起衬裙，这算是新奇的事，而且那条衬裙还真好看。 “你已经穿那个了啊?” “嘿?我现在都已经是中学生了啊，只有凡还一直以为我是个小孩。” 看着不太高兴的紫烟，伊凡放声笑了出来。 “不要一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