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她们舞剧公演后，沈阳大报小报都登了文章，连英文的报纸也发了消息 和剧照。一些中央领导同志 （主要是云南籍和少数民族出身的）以及各国驻华使 馆人员都看了演出。倩倩和丁俊旭也看了演出。丁俊旭还买了 所有刊有肉麻吹捧文章的小报给倩倩，跟倩倩说， “什么狗屁文章，‘群舞整齐，表演认真……理解人物深刻，有激情……’ 简直不知所云，马屁全拍到马腿上去了。” “什么教拍马屁，”倩倩呵斥他，“人家演的就是好。” 倩倩跟他说他们结婚没请小李，应该补请。让他和小李联系，看哪天休 息，到家里吃饭。 “在家里折腾什么，外面找家好一点的馆子不就行了。”丁俊旭说。 “就在家吃。”倩倩说，“我们是好朋友，她给我看了她的拿手戏，我也得 给她看我的拿手戏。” 小李演出休息那天，倩倩请了假，在家准备了一上午。丁俊旭去接小李， 半天没回来，倩倩等得着急，不住出门张望。丁俊旭和小李到底回来了，一起还 有一男一女。 “遇见两个朋友，好久没见，就一起来了。”丁俊旭说，“这是宁茹欣。” 倩倩向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笑笑。 “你们不是见过一次吗。”丁俊旭说。 “那次是她呀。”宁茹欣说，“我都记不清了，还以为是另一个。” “丁俊旭，”同宁茹欣一起来的那个男的说，“换得勤。” 丁俊旭笑笑：“胡扯。” 那男的也笑着对倩倩说：“不得罪吧？” “不得罪，我知道他。”倩倩笑着让他们进屋，“坐吧你们，抽烟，倩倩得去 厨房炒菜了。” 丁俊旭跟进厨房，看看倩倩准备的菜。 “够么？”倩倩问他。 “够了。”他数数酒瓶，“酒够就行。我是在路上遇见他们的，非要来看 看，其实那男的我根本不认识。” “别解释了。”倩倩切着菜说，“来就来呗，人多还热闹。你去陪他们先喝 着酒吧。” 丁俊旭拎着几瓶酒出去后，小李又进来，“要我帮忙吗？” “不要。”倩倩笑着说，“你就等着吃吧。” 小李站在一旁看倩倩熟练地忙活，笑着说：“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在学 校你可光会番茄拌面。” “英雄无用武之地嘛。”倩倩说，“我记得那会儿冬天什么吃的都没有，又 嘴馋，练功回来就偷食堂的大白菜裹在衣服里拿回宿舍……” “放在脸盆里用加热器煮，吃得可真香。”小李笑着接着说，“那会儿可 真是穷学生。” “你看我胖了吗？”倩倩问小李。 “你还好。”小李打量着倩倩说。 “我要成大胖子了，从学校毕业我长了十斤肉。” “你有福，我可是掉了十斤肉。” 倩倩和小李一齐笑起来，“哈哈哈”，外屋传来一阵更响亮的笑声。丁俊旭 和他的两个朋友边喝酒边说着笑话，开始，还挺规矩，后来就有点闹了。大 概他们觉得有些冷清，就端着酒杯挤进厨房。 “你们干吗呐？还没炒完菜。” “马上就好。”倩倩加快了动作。 “我来给你们炒一个菜。”宁茹欣喝了口酒，放下酒杯，夺过倩倩的炒勺。 “你行吗？”丁俊旭问。 “开玩笑，过去我家的菜都是我炒的。” 他们一起坐到餐桌前时，大家尝了尝宁茹欣炒的菜，一致认为不错。 “好长时间没干了。”宁茹欣一手执□一手端酒杯说，“我在外面那个家 的厨房有二十平米，但我除了煎鸡蛋，什么菜也没炒过，一个人没兴趣。” “你没结婚？”小李好奇地问。 “结了，又离了。”宁茹欣做了个潇洒的手势。 “感情破裂？” “哪来得及什么感情。”宁茹欣大笑，“就为了离婚才结的婚。” 小李被她搞糊涂了，又不好再问。倩倩听丁俊旭讲过她的事，对小李说： “为了得笔赡养费。她嫁了个有钱的外国人。” “为钱？”小李小声说。 “对。”宁茹欣听到了，笑着对小李和倩倩说，“为钱，挺卑鄙是吗？” “有什么卑鄙的？”丁俊旭插嘴，“这太正常了，人之常情。” “你不是第一个对我表示赞赏的，干杯！”宁茹欣和丁俊旭挺脆地碰了个杯， 一饮而尽。 “我也不是第一个？”宁茹欣带来的那个男的问。 “你也不是。” 他们又干了一杯，喝完一瓶红酒。丁俊旭开了一瓶白酒：“喝这个，这个 有劲。”他们三个又斟满杯，满饮。丁俊旭说： “钱，好东西。你是幸福的人。将来我有女儿，也让她嫁给老外。” 他们三歌带着醉意嘎嘎笑。小李看丁俊旭一眼，丁俊旭一笑，慢条斯里地喝自己 的酒。 “有钱和没钱的确不一样，不承认不行。是不是茹欣？”那个男的感慨 万分，对丁俊旭说，“茹欣算咱们师姐了吧？道行高呀。” “算师姐！”丁俊旭一举杯，“为师姐干杯。” “干，师姐，跟他们说说，有钱怎么个快活法？” “尽可以醉。”宁茹欣舌头打着结说，“一醉方休，无忧无虑。想什么时 候喝就什么时候喝，不用忍着头疼上班去。敞开喝，喝最好的酒。” “支援农业现代化？” “还有，不用生儿子。”宁茹欣说，“到哪儿都有一帮干儿子。” “他们喝醉了吧？”小李小声跟倩倩说，“别让他们喝了。” “让他们喝，我家地上能躺开。”倩倩把录音机打开，用强烈的音乐盖住他 们的喧嚣。 “她骂咱们呢，你没听出来？”丁俊旭大声跟那个男的说。 “骂呗，谁让她有钱的，人穷志短。”那个男的跟丁俊旭说，“我三十了， 到现在家无隔夜粮，到处蹭饭吃，这他妈也叫为人一世。都是人，谁不比谁 短多少，怎么香嘴巴都亲到她宁茹欣的屁股上了？气死活人呐！” “你怎么不死去？” “你怎么不死？”那个男的火了，“你不就比我多个好媳妇，可少那么一 截腿，也强不到哪儿去。” “你们吵什么！”宁茹欣喝得满脸通红，不耐烦地喊，“你们也别死呀活 呀的，以後有我的就有你们的。我喝啤酒不能让你们喝马尿，我吃片肉不能 让你们吃狗屎。” “我们怎么能花你的血汗钱。”丁俊旭带着那种醉汉的和蔼和正义感嚷嚷， “夺不能夺要饭碗，坑不能坑婊子钱。你留着养老吧。干儿子步可靠，买条 好狗。” “你当我打算活八十呢？”由于录音机的音乐轰鸣，每个人的说话已变 成大叫大嚷，“一旦脸上的粉盖不住褶子，我就自杀。你猜我们打算怎么死？ 拣处悬崖跳下去，尝尝自由落体的滋味，默默地躺在深山，血沃中华。” “遗臭万年？” “一个意思。” “呸！” “钱呢？”那个男的定定神，问，“你的钱怎么办？” “什么？”宁茹欣没听清。 “钱！”那个男的贴着宁茹欣的耳朵喊，“你的钱怎么办？” “全他妈当大便纸擦了屁股，给就给真不要脸的。” 宁茹欣嚷完，一把搂住倩倩，吓了倩倩一跳，酒洒了她一身，她也不管不 顾，喷着酒气对倩倩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喜欢你。你是个多好的女 孩，当年我象你一样，比你还漂亮。你怎么爱上丁俊旭呢？太不应该了。他是 什么东西我知道，没出息，不伦不类的男人。你指望他发财吗？没戏，他没 戏。发了也没劲，我发了，有的是钱，那又怎么样呢？跟你说句真心话吧。 到了我这一步，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想的不是接过厚厚一叠钞票时刹那间 的快感，不是欢耍游乐时的肆意放纵；而是你这个年龄时在路上遇到的一个 微笑，早晨起来看到的一个正在升起的太阳。来世——如果有的话——我要 当一朵花，在阳光中开放；我要当一只小鸟，飞在空中，只让孩子们着迷……” 宁茹欣说不下去了，呜呜哭起来。 “她胡说八道什么呢？”她带来的那个男的问丁俊旭，“是不是骂咱们 呢？” “跟你没关系，骂我呢！”丁俊旭把唾沫星子全喷到那个男的脸上。 “骂你就是骂我，打丫的。” 那男的晃晃悠悠站起来。小李吓得尖叫，宁茹欣嘻嘻笑，丁俊旭对那男的 说：“你敢动她一下，我宰了你。” “真的？”那男的大声诧异地问，走过来。丁俊旭伸腿把他绊倒，他唏哩 哗啦地摔在地上，哇哇吐起来，象个泡沫灭水机。丁俊旭把他拖出门，扔在马 路边。宁茹欣也不行了，醉得又唱又笑，咕咚向后摔过去。倩倩忙拉她，她在 地上打挺，嘴里说，“我死了，牺牲了。” 丁俊旭进来说：“扔出去喂狗。” “不。”宁茹欣恐怖地喊，“不喂不喂。” 倩倩安慰她：“不喂。” “把我的骨灰撒在我国的江河湖海。” “好好，一定撒。” 倩倩扶她到里屋躺下。 “不许她躺到我们床上。”丁俊旭声嘶力竭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