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他们团的演出季，前去观看者趋之如□，票子一售而光。可首 场过后，黑市价跌得很惨，每天都可以看到一些票子砸在手里的 “倒爷”焦 急地在剧场前徘徊。因奥运会胜利和国庆阅兵大大高涨的爱国热忱没能在歌 舞上移情。那些六十年代以後出生的年轻人对高亢清越的汉曲宋词、讲究意 境的古典歌舞依然隔膜，掌声寥寥。演了几场後，团里只得把上半场的民族 舞大部拿掉，换上疯狂喧闹的 《雷洛儿》舞和踢达舞。团里对这些老掉牙的 节目的依赖程度是令人悲哀的。 丁俊旭仍在家静养，由于长好的骨盆有些倾斜，走起路来，十分明显地 跛脚。他在北京的姐姐请了假来照顾他的起居。倩倩也时常去看他，他给姐姐 介绍倩倩说： “倩倩，我妹妹。” 姐姐看了倩倩半天，然后就和倩倩有说有笑地聊起来，一起在厨房做饭。 倩倩听到她跟丁俊旭说：“喂，我挺喜欢你‘妹妹’。”就红了脸瞅倩倩。他 笑笑，装坐若无其事。丁俊旭垂了会儿头，又开始说笑忙活。 姐姐是个一丝不苟、爱管别人闲事的女人，常以挑剔的眼光打量倩倩和 她的穿着。她特别瞧不惯倩倩随随便便的打扮，但她不跟倩倩说，却去训丁俊旭。 “你也不给倩倩买几件衣服，瞧你们两个，穿得象一对叫花子。” “我们没钱。”丁俊旭说，“再说我们也不出门。” “你不出门，倩倩总要出门，总要打扮得漂亮点，这会儿不穿什么时候 穿？” “我们赶不起时髦。”倩倩也这么说，“夏天还可以凑合赶赶，秋冬季羽绒 皮货太昂贵了。我是低工资。” “其实，心灵美也就行了。”丁俊旭说。倩倩闻声瞅他，他忙对倩倩说：“姐姐 的意思是要给我们买几件——你没听出来？” “你我不管，倩倩我要管。”姐姐说。 “我什么也不要，真的，姐姐你什么也别买。”倩倩说。 姐姐是个党员，说到做到，给倩倩买了件暗红色的羽绒马甲和一条坚固 呢牛仔裤以及一瓶 “增白露”。她问倩倩，夏天是不是爱游泳？倩倩说是，她说 游泳可以，别顶着日头去。倩倩嘴里嗯嗯答应，说明年夏天注意，转身就把她 给自己的衣物撂到一旁。又怕她不高兴，穿上了自己的一件稍嫌老式的开身毛 线外套。倩倩觉得 “还过得去”，丁俊旭却斜着眼说： “真难看，象小县城的。” “管什么，”倩倩说，“又不是给你看的。” “你头上扎了根什么玩意？鞋带！”他伸手扯倩倩，“不成体统。” “你别扯我头发。”倩倩护着头发说，“发绳老丢，我们团很多人都用鞋带。 这样省事，又看不出。” “没个看不出的。”他说，“我不许你这样，费好大劲，才把市容整治得 象个样。” “我乐意怎样就怎样。”倩倩说，“你现在管我也没必要哇。” 他一下没词了，讪讪把手缩回去。有时他们俩之间常出现这种冷场。 “都是你。”倩倩含泪说，“干吗招我，我本来也想不起说这种话。” 过后，倩倩仍换下他认为不好看的衣服，重新认真把头梳得水滑整齐， 苍蝇拄着拐棍也站不稳。甚至还在脸上搽点 “增白露”，哼着 “西施兰欲盖 弥彰，增白露瞒天过海”，把丁俊旭发的两套运动衣给他拿去。 “咱们怎么那么傻呀。”倩倩笑着跟他说，“穿运动衣多好，又时髦又不用 花钱。” 他穿上运动衣照镜子，问倩倩：“瘸子穿运动衣是不是有点装腔作势？” “没关系，”倩倩站远端详，“挺好，现在伤残人不也有个奥运会嘛。” “倩倩，慌慌张张往哪儿跑？” 晚上我们在人民大会堂给一个来访的外国总统演出。总统先生节目限制在 可以忍受的一小时内。晚会散得早，倩倩出来跑的也快， 小曼姐她们就拉住倩倩跟倩倩捣乱。 “上哪儿去呀，这么急。” “还能上哪儿？我朋友那儿呗。” “啧啧，现在小姑娘真大方。”几个老演员议论着，笑着从倩倩身边走过。 “你不是老去吗，今天就别去了，咱们回宿舍玩去。”小曼姐成心让倩倩着 急。 “谁老去了？”倩倩又急又没办法，“好几天没去了，你放开我，人家要赶 不上车了。” “哟，倩倩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么温柔可人。”小曼姐打趣倩倩。 “一直就会的，”倩倩掰开她的手，“看跟谁了。” 在大家的笑声中，倩倩跑掉。 “那些变戏法的真骗人，今天我在后台全把他们看破了。” 倩倩和丁俊旭在包饺子，倩倩给他讲今天的趣闻：“他那些道具都藏在身上。 我端个小板凳坐在条幕旁眼睁睁看着他一件件掏出来，假装从空气中抓出来 的，骗台下的人。那些人还傻乎乎地鼓掌呢。老师说我，你干脆坐到台上去 看吧，你也快成分散观众注意力的道具了。” “你干吗呀？” “没事，台下其实看不到我。” “我是说你干吗和你们团的人那么说呀？” “我说什么啦？” “说我是你朋友。” 丁俊旭立刻不响了，把脸扭向一旁。 “你还跟她们说什么了？” “嗯，”倩倩没情没绪地捏饺子，“说你爱写作，又聪明又有前途，还有我 快饿死了。” 丁俊旭的脸拉得象张驴脸。倩倩难为情地说：“我并没真说你很有前途，我 只是说你这人很乐观。” “我没生气，她们听了怎么说？” “她们觉得挺带劲。” “我说倩倩，别再说这么无中生有地乱编了吧，这不是毁人吗。” 倩倩低着头，可仍觉得脸慢慢红了，连脖子都涨红了。 “水开了。”姐姐从厨房出来，问他们饺子包好没有。 姐姐假满回去了，丁俊旭的腿也基本痊愈了，再家里憋得很烦。假日， 倩倩陪他去沈阳玩。 在沈阳东站下车后，他们徒步穿过海河上宏伟的解放桥，去 “杨氏场” 对面那家闻名遐迩的咖啡厅吃了水果馅元宵和鸡蛋三明治，又排队买了著名 的 “好吃”麻花和“香喷喷”炸糕，搭傍晚的一趟火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