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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骂了一通,丁俊旭觉得来了劲头,重新自如地游起来。游过防鲨网,丁俊旭已 再次信心十足了。 身旁左右开始陆续出现忽隐忽现的人头,嘈杂的人声近了,沙滩上或 躺或坐的男女清晰了。 当丁俊旭踉踉呛水走上岸时,心里充满欢乐。丁俊旭吃了一通冰激淋,躺下晒 太阳,晒得灼热了,再次下海。这样,丁俊旭晒一个小时,下海游一个来回;游 一个来回,晒一个小时太阳;当然,丁俊旭没再次越过防鲨网。 黄昏,丁俊旭换好衣服走在退潮后镜子般光亮结实的沙滩上。夕阳停在市 区上空,将血红的投影掠过层层叠叠的楼房,纵贯海面,射在丁俊旭脚下。一家 电视台的人扛着摄像机在拍海滩夕照,喝令丁俊旭走开,丁俊旭理也不理他们。一个 人跑上来好言相劝,丁俊旭才让开。 回到家里,姐姐姐夫已做好饭在等丁俊旭。丁俊旭也确实饿了,把饭菜吃得一 干二净,又吃了半斤凉饺子。饭桌上,姐姐就开始唠叨,说丁俊旭这么大岁数还 在晃荡鬼混,一点不考虑自己的前途;晒得象个煮熟的螃蟹;饺子不热热就 吃,也不怕生病,现在夏天食物容易变质。丁俊旭给姐夫烟,她也不高兴,说丁俊旭 抽烟她都不赞成,现在世界上肺癌发病率如何高。丁俊旭说少费话,我又不是你 儿子。 那些天,丁俊旭整日泡在浴场游玩。在风景如画的疗养区从黄昏淌徉到半 夜,临海揽胜,望着璀璨灿烂的星空想入非非。海边那些咖啡厅入夜都举办 喧闹的舞会。山上的露天剧场、体育场也夜夜有 “消夏音乐会”,音乐声、 歌声飘荡在粼粼海面。隔海可以看到商业区明如白昼的夜市里熙攘晃动的人 影。有时丁俊旭也去一间格式象客船舱的咖啡厅舞场坐坐,丁俊旭和那些水手装束的 女招待混熟了,她们知道丁俊旭不会跳舞,只是进去坐坐,便不收丁俊旭的费。小城 市有些地方比京城要自由些,没那么森严的等级。这个舞场是给中国人开的, 附近宾馆里闲得无聊的外国人也常来光顾,很随便地和中国人结对跳舞,喝 酒聊天,使丁俊旭觉得有趣的是,多数外国人的舞 (包括迪斯科)跳的并不如丁俊旭 们同胞潇洒和花样翻新,丁俊旭很为他们的姑娘自豪。好象谁说过,她们到欧洲 访问,在迪斯科舞场扭秧歌,走花鼓灯,甚至拉上大圈跑旱船,使在场的外 国青年大为倾倒,竞相模仿——高倩说的,丁俊旭脑子里闪了一下,接着,完全 被回忆充满了;在一个开放的社会主义国家,若不是大使馆及时制止,那儿 的共青团差点把她们拉到自然岛的裸体浴场;在另一个国家,每天日程结束, 总安排两个很亲切很有经验的男人和她们一一吻别。丁俊旭微笑地幸福地回忆。 那天晚上剩下的时间,丁俊旭很忧郁。 “你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吗?”姐姐问丁俊旭。 “没有。” “我们医院有一个女孩子很好,就是上次我托她给你带东西的那个,也 是沈阳的。” “服了。我可不想要你们医院那些嫁不出去的女党员。” “谁嫁不出去,抢还抢不着呢。”姐姐愤愤然,因为她也是党员,“你还 挺狂,人家还不一定看上你呢。” “你管他呢,”姐夫说姐姐,“他还能找不着女朋友,现在个体户很吃香。” “鱼找鱼,虾找虾,他能找着什么好人?怎么样?”姐姐又问。 “别烦了。”丁俊旭说。 “好吧,我看着你。”姐姐说,“看你打一辈子光棍儿。”姐姐看丁俊旭沉着的 样子可疑,不禁问:“你是不是已经有了,瞒着不告诉我?” “没有没有。”丁俊旭笑。 “有他能一个人跑出来玩吗?”姐夫看着丁俊旭说。 “是不是有了?”姐姐不信,打量着丁俊旭一再问。 “有了。”为了干脆点,丁俊旭信口说。 “干什么的?长得好吗?怎么认识的?”丁俊旭失了策,招来姐姐的排子枪。 “跳舞的。”丁俊旭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说,连丁俊旭自己也觉得煞有介事,“就 那么认识的。” “干吗找个跳舞的,”姐姐挺不以为然,“找个搞文艺的。” “怎么啦,你瞧不起?” “那倒不是,就是将来你们节假日休息不到一起。” 丁俊旭笑了:“我不在乎。” “其实我倒觉得你原来那个女朋友挺好,你干吗和人家吹呀。真的,你 干吗找个搞文艺的?” “你怎么断定搞文艺的就有问题?”姐夫说。 “我不喜欢。” “那是你的事。” “我不也是搞文艺的。”丁俊旭说。 “你?”姐姐轻蔑地瞧丁俊旭一眼,“你是耍把杈的。” 姐姐姐夫又问了些高倩的情况。丁俊旭告诉他们,高倩是第一届舞蹈大学生, 她的几个保留节目常去给首长外宾跳堂会。末了,丁俊旭补充说,她和丁俊旭吹了。 姐夫很开心,姐姐则气得再也不理丁俊旭了。 由于连日的暴晒,丁俊旭得了浅度灼伤,回沈阳后,一层层褪皮,模样没 法让人看。生意也很不顺手。委托丁俊旭的一家公司开空头支票,银行顶了票, 卖方交了货收不上款,直要跟丁俊旭玩命。丁俊旭带上他们一起去那家公司玩命,后 来虽然凑足了货款,可关系搞僵了,非但没拿到佣金,先前垫的交际费也报 不了销。丁俊旭不在沈阳期间,还有几批到货,不知哪个混蛋在丁俊旭家接的电话, 提走倒给别人,让丁俊旭那几个买主白等了一场。少赚几个钱倒无所谓,可丁俊旭的 信誉完了。这几件事传出去后,没人再敢跟丁俊旭做生意,丁俊旭的饭碗等于让人给 端了。 丁俊旭把闲人统统轰出去,门上换了锁,蹲在房里写小说。写了几万字, 自己看都得捏鼻子,只得又撕了。丁俊旭耐心是有的,可钱包告罄。又过了几天, 方便面也只能一天吃一顿。丁俊旭想起有部电视剧还欠丁俊旭点稿费,就跑去要。制 片主任说丁俊旭不能再预支了,剧组出外景拉了个大口子,所有单项预算都要减, 最后没准还要丁俊旭吐出点预支的稿费。丁俊旭跟他讲了自己的情况,他说要不他私人 借丁俊旭点钱,丁俊旭只得转身走了。 满街都是吃过晚饭,穿着裤衩背心为中国女排击败大老美兴高采烈的 人群。大小饭庄子在马路边支起一溜油锅,烤羊肉串、爆肚、卤煮火烧的香 味在爽人的晚风中茂密弥漫,诱得过往行人垂涎三尺,驻脚在已经鼓鼓的肚 子里又塞点玩艺进去。连要饭的都吃得满嘴油亮,心满意足地跟在警察后面 去收容所。丁俊旭兜里还有几毛钱,凉面什么的还吃得起,可丁俊旭一点也不想吃。 丁俊旭走进一个暮色朦胧的公园,想在湖边的椅子上找个位置,处处都坐满一对 对情人,旁若无人地接吻。丁俊旭在一对情人面前站下,严肃地看着他们,他们 接着吻反感地瞪丁俊旭;丁俊旭继续一动不动地凝视他们,这对可怜的情人实在无法 保持冷静,松开嘴,忿忿地起身走了。丁俊旭走过去占据了他们的位置。 月亮升起来,树木花草石桥甬路都洒上银色的光霜,船影轻轻地从恬静光洁 的湖面一只只滑过,响起轻微的溅泻声…… 清晨,丁俊旭被一只手推醒,发现湖上游弥着如烟如纱的雾,岸边的草、 木椅、丁俊旭的身上都湿漉漉的,高倩穿着运动衣,气喘吁吁站在丁俊旭面前。 “怎么跑这儿睡觉来了?”她一点也没掩饰她的吃惊。 丁俊旭一时没醒过梦,没回答。 “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又黑又瘦。” “什么事也没出。”丁俊旭清醒过来,信口说,“我想早晨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走到这儿又困了。” 高倩瞪着黑黑的眼睛瞅丁俊旭,皱起眉头。丁俊旭站起来,蜷缩太久,腿都麻 了,停了片刻,血液才开始循环流通。丁俊旭往前走,高倩不吭声地跟在后面。 过去丁俊旭也挨过饿,从没象这次饿得这么狠,象个真正旧社会的穷人,晃晃悠 悠,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嫣红的太阳柔和地停在乌蒙蒙的半空,一点点亮 起来,放射出刺眼炫目的光芒。 “你没吃早饭吧?” 丁俊旭差点克制不住自己,丁俊旭受不了她说话的口气,就好象他们昨天还见 过面似的。丁俊旭哑着嗓子说:“我一般不吃早饭。” “怎么能不吃早饭,胃要坏的。那边有卖油饼的,我去买。” “不要!”已经跑开两步的高倩站住,慢慢地回过头,“不要,”丁俊旭尽量和 气地说:“你要吃你买,我不要。”丁俊旭笑笑。 高倩始终跟着丁俊旭走,那忧虑、担心的神态,似乎一不留神,丁俊旭就要去 跳湖。丁俊旭停住对她说:“你别跟着我了,该干吗干吗去。”她仍一步不拉地跟 着丁俊旭。 走到儿童乐园,丁俊旭坐在一个秋千蹬上不走了,问站在一边的高倩:“你 有事吗?” “没事。”她把脸扭向一边。 “我有事,我在等人。” 高倩异样地看丁俊旭两眼,走了,跑着走了。 丁俊旭两手抓住吊索,往旁边看了一眼,一个来回荡着秋千的小姑娘在看 丁俊旭。她把秋千荡得很高,从空中瞅丁俊旭,也不回避丁俊旭的目光。丁俊旭冲她笑笑, 站到踏板上悠起来,可是不行,悠不高,丁俊旭记得自己小时候会悠的,那韵律丁俊旭都 忘了。 “得蹲下去。”小姑娘慢下来她的秋千,抱着吊索对丁俊旭说。 丁俊旭试了两下,笑着说:“不行,我不行。” “我教你。”小姑娘跳下秋千跑过来,丁俊旭让她上了丁俊旭的秋千,“这样,这 样不就悠起来了。喂,你瞧我呀。” 小姑娘下来,又让丁俊旭上去悠。悠起来一点,还是不高,丁俊旭有点心慌。 “真笨。”小姑娘数落成丁俊旭,“要不,你坐着,我摇你。” “那怎么行。”丁俊旭连忙从秋千上下来。 “怎么不行,让我摇你嘛。” “不行不行,我这么大,哪能让你小孩摇。都是大人摇小孩。” “没关系,我愿意摇你,让我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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