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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中午的餐桌上添了一份蕨菜。刚采来,虽然已经煮过,咬到嘴里,还有一股泥土味。
“哎,在河边上能采到吧?只要一说,附近的孩子就会拿好多好多来。”
旅馆的女佣对马寅重久和狄美说。
打开的拉窗外,大山遮住了一半的视野。晴朗的天空在阳光里显得很混浊。出彩霞还早,山林呈现出一片淡绿色。
有马温泉在一个山窝里。旅馆街夹在一条山谷的两个斜坡上。
“冷吗?”狄美望着马寅的肩膀问。
“不,不冷。”
马寅将短外衣的前襟合在一起。
“风有点儿凉,把玻璃窗关上吧?”
“你要冷就关上,我进点儿凉风不要紧。”
“我也不要紧。冷了就洗洗温泉。……要是感冒了,就不能参加您家小姐的婚礼了。”
狄美一说,马寅便默然地抽着烟,望着对面山丘上;的旅馆。身材矮小的女佣正在打扫房间卫生。
——昨天是星期六,马寅重久因为自己担任行长的那;家银行的支行有事,出差前在东京突然叫狄美到有马温;泉幽会。马寅是硬使她同意的。他说,旅馆已经订好,登记的是东京的“杉山”,所以,你快点儿来。
“这么急?什么事?”
狄美一问,马寅只回答了一句见面再说。听声音带点微笑,但又好像很认真。现在不是到外地温泉去享受爱情欢乐的时候。狄美从马寅的语气里有一种预感。
在从祁田到傅丹的飞机里,狄美一个劲地猜测马寅会说些什么。同马寅已有五年的关系了。
两人并非经常见面,一个月一次或两个月一次,五年中一直保持关系。他们是狄美同韦卓结婚两年前就认识的。
在狄美来到这家旅馆等了三个小时的晚上8点左右,马寅来了。他笑着说,本想早点儿来的,同支行的人在一起耽误了时间。从总行跟来的秘书已经安排他“休假”,约定星期天在大坂的饭店里会面。狄美的事谁也不知道。
马寅洗罢温泉,谢绝了宴会,晚饭吃得很晚,重要的事好像很难对狄美说。
狄美用轻柔的口吻引诱他开口,他终于勉强地说了出来。
果然,他是想同狄美分手。
“我三年前就该提这个了。”马寅接着说,“那时候你也有这种愿望。可是我想不开,硬拖住你,到如今,又不能轻易开口了……”
所谓三年前,就是狄美决心与韦卓结婚的时候。马寅避而不提狄美的结婚,故意用了三年前这句话。对于马寅来说,对未曾相见的韦卓有一种罪恶感。
“不,那不是你的责任,是我不好。”
她并不想说,因为是女人,所以才懦弱。她知道,自己虽然结了婚,仍喜欢马寅。
“我是个坏女人。”狄美有一次向马寅坦白说,“我是想同你分手,才同韦卓结婚的,因为,反正我同你是不能结婚的。韦卓是个好人,我非常喜欢他,可是,我也比以前更喜欢你了。”
狄美在被韦卓追求时,同马寅商量过,马寅也从她那里了解了韦卓的性格。马寅赞成她们的婚姻是因为听说过他的人品,他也打算就此同狄美分手。由于最初他对狄美怀有执拗的爱,对年轻的男子怀有一种嫉妒,结果两人不能分开。
听了狄美的坦白,马寅说:
“我知道你喜欢韦卓。听你的话,他好像是个菩萨般的人。若是性格懦弱的女性对那种丈夫反倒会感到不满,而你那样喜欢他,是因为你的性格太坚强了。你的感情若一般地解释,可以说成是一种母性的爱,不过也不完全相同。你对男人的内心见得太多,了解得太多,对韦卓这样的人就会像宝石一样非常珍视。”
“视为珍宝,那不是爱吗?”狄美想。可是马寅这一席话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底,后来曾经几度浮上她的脑际。
“因此,你同时又喜欢我……”当时马寅继续说,“你的坚强性格也许惟有我能容让,这可能是我骄傲自大吧。”
狄美认为马寅说的对。马寅一直是自己的支柱。如果没有马寅,自己的精神和生活将更加不堪设想,即使有出版韦卓诗集的动机,也绝不会立志从事出版这一事业的。
仔细想来,准确地说,出版丈夫的诗集不能叫做动机。如果仅仅是这个目的,可以自费出版。想让正规的商业出版社出版,给丈夫的诗贴金,为此,自己办出版社,在这个名义下,隐藏着她想干一番事业的野心。如果没有这个野心,是不会产生办出版社的欲念的。
“我一直在身边看着你,所以才有这种心情。”狄美答道。
“是吗?可是,竟作起了出版社这种小气的生意来。如果经常看着我,就不该做那种没意思的事。”
马寅并不把出版工作放在眼里。
“我有自知之明,你都是同钢铁、电机等日本骨干产业的大户来往,出版对你来说不过像个玩具;对我却正合适……而且,你对出版一无所知。所以,我的心情很好。”
马寅说打算给她一些必需的资金。
“那当然好,可是,如果是你的零用钱我就不要。虽然不大,但毕竟是我的事业。要你的零用钱,那太没志气了。我从你的银行贷款。”
“从银行贷款需要担保、信用。你什么都没有。要放贷,就需要各种繁琐的调查和手续。小出版社往往都是无计划地开支,在银行里根本就没有信用。”
“最后还是要依靠你。”
像原先希望的那样,狄美在马寅的银行里存款开设账户,贷到了款,但申请却是直接交给行长。
“部下的人不感到奇怪吗?”狄美问。
“当然会感到奇怪,准以为是我的什么人吧。”马寅笑道。
“你不为难吧?”
“我是行长,认为我庇护一个人也没关系。……再说金额又不大,不过是通融一下资金罢了。最终我会妥善处理的。”
以前说过的最后这句话,昨天晚上成了事实。
马寅重久七八年前开始与妻子分居。妻子与马寅性格不合,她常大骂马寅,结果两人同意分居。对这些,狄美并不向马寅多打听,他也不想说。
马寅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长女今年22岁,儿子刚上大学。
狄美从马寅的言谈中得知,他女儿的婚事正在进行。她觉察到,从那以后,马寅与狄美会面时的脸色一次比一次沉重。
马寅并不想把女儿的婚事告诉狄美。为这件事,他好像不是高兴,而是痛苦,皱纹深了,白发也多了。
狄美预料到马寅会说出诀别的话。她预料中的话,昨天晚上马寅终于说了出来。他先详细地把女儿出嫁的对方及迄今的经过告诉了她。对方的家与一流银行行长的家门当户对。
“我与内人长期分居。对这一点,对方好像很勉强。因为是老门第,礼节严。当然也可以不同意。可是不巧,我女儿却对这门亲事很热心,所以……”
“明白了。”狄美微笑着点点头,“下面的话我来说吧。……不仅同太太分居,对方如果知道我的事,小姐的婚事就要告吹,而且,我不是一般情人,还是有夫之妇,无法解释,今后就分手吧。是想说这些吧?”
“唔。”马寅眨巴着眼睛。头上的白发熠熠发亮。
“我看出来了。……这是应该的。我真是个坏女人,请原谅我。”
狄美戳着指头。
“是我不好,也对不起你的他。现在就不能再说这个了。对你,我要尽我所能。”
马寅坐直了身子。
“是钱的事?”
“你靠我担保从银行贷的款,我全都还清了。……此外,一点儿小意思,再给你500万元,为你的‘事业’做基础。”
“是断绝关系的赡养费?”
“别说这种难听话。”
“钱我不要。用你的担保从银行贷的款一时还不能偿还,所以这一部分我领受你的好意。不算利息,共计正好500万元吧。”
“光这些还不够吧,以后不是还需要周转资金吗?”
“我会想办法的,所以,你尽管放心。”
五年来感情的堆积在分手时一下子变得更加真挚了。
感情真是不可思议。狄美深信自己现在还爱着丈夫韦卓,可是一旦要同马寅分离,对马寅的纯真的爱便一下涌上心头,韦卓的影子便被这种爱遮住了。
狄美没想到对往日的马寅会有这样深的感情。她一直爱着韦卓,一个月或两个月一次同马寅的幽会也不觉得那么遥远了。过去,窥视一下银行的行长室,瞅瞅马寅的面容,一起吃顿午餐就满足了。如果说同马寅有爱情关系,那是一种自以为同马寅年龄相仿的纯洁的爱情。
昨天晚上决定同马寅分手以后,她才发觉那是错误的。狄美好像觉得自己肉体的一半被他抓住了,所以以往才一直依靠着他。狄美已被握在马寅的手上,以前却没意识到这一点。——马寅曾经这样说过。
“我想对你说,有困难的时候再来找我,可是……”马寅今天早晨在床上对狄美说,“那样,我们相互之间,不,主要是我,如果再产生留恋的感情就麻烦了。我希望不出现这样的情况,这样,我也好下决心忘掉你。”
“唔,好啊。”
狄美脸伏在马寅的胳臂上。
“你遇到困难的时候……一开始经营,往往会出现资金短缺的困难,到时候,你可以找我们银行的苗田。他是我的心腹,什么事他都会帮忙的,我给苗田说好……”
“不,不需要这样,我打算连你们银行的门前都不会经过的。”
她不愿再想起马寅。
“是吗……”
这当儿,马寅奇妙地叹了一声。狄美第一次看到马寅哭泣。
——年饭后,马寅坐在宽廊的藤椅上,沐浴着阳光,眺望着高山。下面不断传来汽车的引擎声和喇叭声。
以早春的晴空为背景的马寅,在逆光下形成一团黑影,轮廓非常鲜明。可是,那身影在狄美眼里很淡薄,使她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人。她以往从没看过马寅这种软弱无力的姿态,所以吓得连忙往藤椅前跑去。
“怎么了?”
马寅感觉到狄美往自己身边跑,抬起靠在椅前上的脑袋,惊讶地望着她。
“不,没什么。”
狄美站在原地,眺望着高耸人云起伏不平的六甲山峦。映照在秃山地表上的阳光和煦柔弱。
“审理在哪边?”狄美随便问。
“左边,从这儿看不到。”马寅说着,忽然像想起什么似地又望着狄美,“一直呆到晚上挺无聊的,坐车到审理去一趟吧?”
“审理有什么?”
“没什么。”
马寅的眼神在说,想和狄美作最后一次兜风。
“好啊!”狄美微笑着说,“我也正想到外面去呢。”
汽车从有马温泉沿着峡谷向审理驶去。平坦光洁的道路在山脚下绕行,拐了一道又一道弯。这里的景色颇似箱根,溪流的边缘形成断崖。
司机开得飞快。车是包租的,司机年纪轻,驾驶不大稳重。
“司机,”马寅坐在后面提醒道,“没什么急事,开慢点儿,别出事。”
“唔。”司机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声。那样子仿佛在说,这条路我熟,放心好了。
马寅坐在座席上望着窗外。他把狄美的手放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握着。他很少这样做,以前他觉得做这种动作难为情。准是即将分离的感情使他心中激动了。
狄美也不大说话,心情沉重,心跳加快。
山道蜿蜒曲折,景色不断变换。终于到了山顶,车往下驶。前面出现一个急弯。
进入山谷,车内昏暗。晴朗的天空已近黄昏,司机打开前灯。
可是,穿过山谷,周围豁然明亮起来。前面来到市街区,是芦屋市。
眼前是审理的街区,海上有许多轮船。
“审理你来过几次?”马寅望着景色问。
“两三次。”
“噢。哎,去哪儿?”马寅像商量似地说。
“哪儿都行,去你喜欢的地方。
马寅想了想,说道:“去午子之浜好吗?”
马寅对午子之浜并没多大兴趣,他这样说,是照顾即将分道扬镳的狄美,或许也是为了给自己的诀别留下纪念。
汽车驰过高岗地带住宅区,来到电车大街。
两人依然默不作声。若说什么,也都假装听着。
狄美想把这种感受深深地留在心里。明天马寅就永远离开她了。于是,她觉得,此刻像有一股风吹到马寅所在的地方。
而且,这里不是东京,而是他们游览的地方。东京的所有环境均被隔断,连韦卓也离得很远很远。
到了午子之浜,便看到黑黝黝的淡路岛,海峡之间的海水映照着夕阳的斜晖,给人一种深沉的感觉。灯标上的灯光不停地摆动。
两人像年轻人一样漫步在松林之中。后面是登山缆车站,灯光渐渐稠密起来。
几只渔船点着红灯从小岛附近驶过。
看着看着,海上最后一线余晖也消逝了,昏暗飞速降落下来。
两人又回到车上。狄美的心中依然充满着大海的黑·暗。
“去审理!”
马寅对年轻的司机吩咐道。司机帽子也不摘便打开了车门。汽车朝审理夜灯繁华的地方驶去。
“到审理哪儿?”司机问道。
“是啊,去袁德洛,好吗?”
司机并不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从明石到马寅说的地方,乘车足足跑了40分钟,其间两人也没大说话。只是,像刚才那样,马寅握着狄美的手没放开。
袁德洛是从三之宫通往高岗住宅区的一条坡道,两侧是外国高社和中国餐馆,过去就很有名。
“好久没来过啦。”马寅望着大街说,“司机,车能再往那边停一下吗?”
那儿是一家外国商社的古老建筑的门口。
“一起走走吧。”
狄美陪着马寅下了车。大街上的商店里摆满了进口的古董和中国的古色古香的器皿。这条街上还保留着一些异国情调。
“我年轻的时候在大坂支行工作,经常到这一带来散步。”马寅一家一家地逛着商店,对狄美说。他在怀念过,去那些愉快的回忆。现在同狄美一起散步的情景,一定会收藏在他过去的回忆中。一个肥胖的西方人的太太牵着狗走了过来。
坡下,三之宫繁华街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熠熠闪烁。
两人决定一直走到坡下。风有点儿凉了。
贴在电线杆上的传单被风刮起了角,瑟瑟作响。马寅往传单上瞅了一眼。在旅游的地方散步,任何无聊的小事都会引起人的兴趣。
“哦!”招贴画上大书“第二期会公演”,上面还写着翻译剧的剧目。
“是从东京来的呢!哪个剧团的年轻人吧?”
马寅嘴上说着,脚却不停地走着。他身后的地上,吸剩的烟头还带着火星。
一个穿高跟鞋的女人来到他扔烟头的地方停住了。
她以犀利的目光盯着走下坡去的那一男一女的身影。这是个20岁左右的年轻女人,长着一副天真烂漫的脸蛋儿,那双眼睛总是瞪得大大的。
“李建业,”一个年龄相仿的女人从后面来到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看什么呢?”
李建业仍旧表情严肃地伫立着,少时,勐地往地上唾了一口,转过身去。
“李建业,怎么了?”她的朋友、年轻的新剧演员问。
*****
马寅和狄美来到袁德洛边上一家白俄斯人经营的咖啡店,喝过茶,回到了车上。
两人心情都轻松许多。明天上午狄美要乘飞机回东京,马寅要到支行。就是说,今天晚上是留给两人的最后时刻。
“回旅馆!”马寅吩咐年轻的司机。
汽车又沿着坡道向上驶,来到高岗住宅区的街道上。来时见到的审理大街在华丽的灯光下映出轮廓。
“令人怀念哪!”马寅满足地说。
“没想到同你一起到我以前住过的地方,对我来说,这儿可是永世难忘呀。”
“这么说,以前我曾经跟你从京都到奈良去过呢。”
那是在还不认识韦卓以前,同马寅建立那种关系不久,在近畿地区周游了一个星期。马寅对古寺、佛像很熟悉,还很得意地向狄美作了解说。
现在狄美对大和的白色墙壁和摇曳的柿子树叶仍记忆犹新。筑地围墙的墙缝中生着草,不走人的路上铺着席子,席上晒着稻谷。
“你现在渐渐能独立工作了,越来越有干劲了吧。”马寅略带诙谐地说。他也想回避那些深刻的话语。
“哎,拼命干吧。”
这是狄美的真意。她觉得自己很坚决。
“工作差不多熟悉了吧?”
“哎,还好。”
“对了,以前听你说过一次,你曾经说委托作家写书的事,后来怎么样了?”
狄美有一次同马寅会面时,无意中说起过尹二。
“在认真地为我写稿呢。”
这种时候谈起尹二确实很奇妙。从那以后,尹二因为竞争对手滕谷重夫的出现而大受刺激,工作倒积极起来。当然,那也绝不是无偿的,让狄美许诺最后给的东西是他的动力。
滕谷重夫也很可笑。
在饭店会面时,一见到狄美就要求约会。那种恬不知耻的话委实让她吃了一惊,不知他是真的还是开玩笑。可是,他与尹二不同,似乎有些迟钝。
狄美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他仍请可祢帮忙。
“不行,老是做你的替身。”可祢子用女人看来也魅力十足的飞眼回答狄美,但最终还是同意了。“这次不会再出现上次尹二先生那样的事吧?”
可祢是个不可理解的女人,上次没为尹二接受,她以为自己受到了侮辱。可祢子这样的女人非常适合做服务业,以前曾经俘虏过某市的一个市长,但同店里厨师的关系败露后,便被老板解雇了,从那以后同谁也不保持长久关系。
因此,论性格,她是个无与伦比的女人,对男人很热情,即使被遗弃也不忌恨。
狄美只想得到尹二和滕谷两人的书稿。出版这两人的作品,就是保守地估计,获取300万元的利润是有把握的,肯定可以成为畅销书,而且一开始就能出版这些一流作家的作品,作为一个新出版社,简直是镀上了一层金,以后会一帆风顺的。
汽车从芦屋的街区驶到坡道上。住宅区完了,前面又是山地。
能看到黑暗的大山,能听到河水的哗哗声。
狄美的手被马寅握着。出版社的工作以及尹二和滕谷都从她的意识中远去。
汽车沿着来时的路线折回。
前灯照射着断崖边缘的白色护栏。虽是夜晚,路上仍有许多包车或的士。有马温泉和室×(左“土”右“冢”)都是大坂、审理的慰灵地。
马寅轻轻地搂住狄美的嵴背。她将身子偎在马寅的身上。
道路出现了几个弯道。
汽车来到山顶,开始下坡,也许因为是夜晚,司机比来时开得更快了。
“我有点儿害怕。”狄美说。马寅也不安地瞅了瞅时速表。超过80公里了。
“哎,”马寅提醒司机,“太快了吧,放慢点儿。”
司机并不答腔,速度也没减低。汽车超过了前面的两辆车。司机好像对乘客的再三提醒不高兴了。
这当儿,对面一前一后两道车灯疾驶而来。一辆是包,租车或的士,另一辆单人摩托车要超车。狄美眼前一阵晕眩。正在这时,突然,单人摩托车陡然一晃,从旁边钻到他们乘坐的包车前。
司机连忙操动方向盘。灯光像手电筒一样左右乱摇,黑暗来回旋转,强烈的撞击把狄美摔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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