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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话说这千里赤旱大地上,能吃的都被老百姓吃光了,不能吃的鼠蛇甚至泥土都吃了,饿死的人到处都是,百姓已经无生路可走了。在宿迁城北的井儿头,一场动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大清宣统末年,即公元一九一一年,是农历辛亥年。这一年堪称是多事之秋。十月份,革命党人在武汉三镇爆发起义。史称辛亥革命。 就在辛亥革命前夜,处在江淮北部的江苏苏北广大地区,满清政权依然在苟延残喘之中。闭塞的苏北小城——宿迁县城的城门楼上,依然高挂着大清龙旗,像一块大尿布,耷拉在城门楼上。 这一年,苏北大旱。从开春到盛夏,太阳总是挂在空中,明晃晃、白楞楞的。久旱无雨,田野里的庄稼因为干涸而死,一场天灾不可避免地降临了。 灾情如火,各乡各地纷纷向县城告急。宿迁城里的县太爷坐不住大堂了,一道道布告贴满城乡,命令各地各方备下三牲之礼到各地土地庙、河神庙求雨。一时间分布在城乡的各处大小寺庙热闹起来。只见一队队、一团团的求雨的人流,吹拉弹唱奔向土地庙、河神庙等庙宇。善男信女骆驿不绝。 县太爷求雨之行更是规模空前,三班衙役鸣锣开道,和尚道士争相登场,祈盼老天爷普降甘霖,惠我黎民百姓。你别说,有时天空也会飘来几朵黑云,刮起一阵凉风,百姓便会欢呼雀跃,呼天人感应,怎奈天上只会落下几滴小雨,黑云便会飘然而去,天空重又阳光灿烂。百姓坚信心诚则灵,重又会演出祭天拜地一幕。老天爷似乎偏要与宿迁黎民过不去,往往是只起云、不下雨,或干脆晴空万里。 屋漏偏逢连阴雨,船行又遇顶头风。恰恰此时,宿迁城里又发生一桩怪事,迅速传遍城乡。事情是这样的:传闻一位渔民在流经宿迁城东郊的大运河中打鱼,忽打出一只赖蛤蟆。赖哈蟆天下都有,何足怪哉?但此赖蛤蟆就是怪,此蛤蟆身体大过黄盆(此黄盆为宿迁独有,乃宿迁城北井头乡茶壶窑村烧制,非瓷乃陶也,土红色,似今天的洋瓷盆大口,但比洋瓷盆厚实且深),更奇的是大赖蛤蟆长有三足。此谣传一出,宿迁城乡上至官僚、财主,下至贫农、雇农均议论纷纷,都说大事不好了,老天爷要灭咱老百姓了。 本来年关过后,开春农家断粮,百姓乃吃树皮草叶度日,年年如此,等挨过春日,指望夏收才能收下一把粮食,勉强支撑,可是今年老天爷真要灭绝天下苍生了。还没到交夏,忽又从山东鲁南飞过来成千上万的蝗虫,像黑云一般,把太阳都遮掩了,那可恶的蝗虫所到之处,青草枝叶被一啃而光,只留下光秃秃的杆茎随风摇曳。旱灾蝗灾一并袭来,宿迁农村开始饿死人了,百姓无粮就挖野草、扒树皮吃,叶子叫蝗虫吃光了,就扒草根,啃树皮。饿殍遍野,君不见那情景真是一幅凄惨之象。广大乡村,田野荒山到处都是饥荒找吃之人。柳树皮毒性太大,不能多吃;榆树皮可吃,但是各地那少得可怜的榆树都被剥削成了一棵棵白杆子了。树皮也吃光了就吃土,土进腹中不消化,老百姓就会被活活胀死。起初死人还有得人埋,后来,人们连埋的力气也没有了,谁家有人饿死了,人们就把死尸拖到荒郊野外,任狼拖狗拽,那家狗都变成了野狗,因为吃死尸,狗眼都变得通红的,以至见到活人就上前扑咬乱啃。 荒年缺粮,有钱人家把自家的粮食捂得紧紧的,一家老小过得滋滋有味。宿迁城里确依然灯红酒绿,城南的河清巷内,大小妓院照样生意红火。大红灯笼高高挂,嬉笑怒骂皆春色。 宿迁城北郊,离县城约十华里地,有个叫做井儿头的乡镇,靠镇南头有一处德国人办的面粉厂,此面粉厂乃当时苏北一流之大厂,设备全是德国货,日产袋装白面堆如山。宿迁乃一苏北小县为何德商偏把面粉厂设在宿迁呢?这里要简单交待一下,宿迁虽苏北小城,但是为苏鲁接攘之地,加之京杭运河自北向南绕宿迁城东而过,恰其势又处徐州淮阴之间,故交通水运便利。自隋唐开通京杭大运河之后,宿城又是运河之线重要结点,宿城东南的东关码头是运河沿线上相当重要的关口。据后人考证,自隋唐开凿大运河之后,南方诸省赴北京科考的举子大概有三条路线可走,西线走两湖、河南、河北而经直隶赴京;东线走闽、浙、沪之沿海而京;中间走浙、苏沿京杭运河而赴直隶进京。故进京科考之士欲走中线,必经宿迁。加之明清漕运之盛,南方粮食、丝绸大宗货物北运更非走宿迁不可,加之走陆路沿苏北、鲁南官道也须经宿迁。故明清宿迁之繁盛空前。正是宿迁独特的区域优势,列强扣关以来就有不少外国人在宿迁投资设厂,而井儿头紧挨宿迁城北,运河又从井儿头南端穿流而过。因携地利交通之便,故在井儿头境内先后出现过玻璃厂、面粉厂等几家外国人投资的工厂。而外国人投资的工厂也正是看中了京杭运河这个黄金水道:顺运河北上可达徐州进而津京;南下可达扬州、苏南之苏杭二州乃至上海。外国人在宿迁开设的工厂,官府不能也不敢随便干涉,工厂内有私人武装,把守极严,当时中国人未经允许决不许随便入内。厂区就犹如国中之国。外国人或骑马或坐轿或乘马车,都把头仰得高高的,看都不看中国人一眼,当地人称这些黄头发的妖怪一样的人为黄毛子,老远见到这些黄毛子来了,都纷纷躲避,唯恐不注意,被黄毛子抽上一鞭子。 话说这千里赤旱大地上,能吃的都被老百姓吃光了,不能吃的鼠蛇甚至泥土都吃了,饿死的人到处都是,百姓已经无生路可走了。在宿迁城北的井儿头,一场动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在苏北大地上发生的这场历史上少见的大灾荒以来,德国人开办的这家面粉厂虽然像往常一样每天生产,产出的面粉运到运河码头装船运走,但他们也似乎感到了什么?护送面粉的武装增加了。每天运货,那些带枪押运的家伙个个荷枪实弹如临大敌。 井头街北的茶壶窑西头残堤上住着一户吴姓人家,主人吴蒙明约有五十来岁,满脸络腮胡子,个子顶高。其妻乃典型庄户人家出身,家中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都成半大小伙子了,唯独老三则一岁多一点,刚刚会走路,只学会喊爸妈等语。主人吴蒙明本不是当地人,从口音上看是从北方过来的,不过在此地已经住上有些年头了。有人记得他们一家人来时的情景,来时老二还没有出生,一家三口一辆独轮木车,吱吱呀呀,从北方官道而来,到了井儿头地界,一家人见该地有山有水,当地人又厚道,遂在此定居。吴蒙明在茶壶窑帮人打短工,制作各种陶壶,陶碗,又租借当地吴姓人家二亩土地耕种。后来吴蒙明不知从哪里凑来一些银两,干脆把吴姓人家的那二亩地给买了过来,一家人就此安顿下来了。有人说,吴蒙明姓吴,而茶壶窑当地吴姓又是一大姓,怎么这么巧啊?诸位不知,这吴蒙明本姓曹,乃非姓吴,真名乃叫曹蒙明。当年八国联军侵略北京,北方义和团要灭洋扶清。直隶、山东大地遍燃起义和团烽火。这曹蒙明乃当地义和团一小首领也,早年的义和团乃是保家安民、反清复明的民间秘密组织,这些义和团民平时种地,闲时练武,这曹蒙明就是那时练就一身武艺。据说武艺练成时,气运到一定火候,身体可以刀枪不入,鬼头刀砍到肚子上也就是一道白痕而已。庚子年间,英、俄、日、法、德、美、意、奥八国组成联军,以义和团杀洋人为由率军攻打津京,这曹蒙明跟随本庄本姓曹福明(义和团有名大首领之一)率领团队攻打洋人。义和团设坛口吞符咒,高喊:刀枪不入,杀尽洋人的口号,勇猛冲杀。可是洋人的子弹、炮弹太厉害,义和团人马是前面的死了,后面的踏着兄弟们死尸朝上冲。一仗打下来不论洋人是否被击退,可广大义和团弟兄也就所剩无几了。仗打了几天不知什么原因,原来和他们一道攻打洋人的清军突然反目为仇,帮洋人打起义和团来了,清军杀起义和团来比洋人更残忍。 曹蒙明命大,伏在死人堆中装死才活了下来,家乡是呆不下去了,曹蒙明在战场上拣了些银元作盘缠,带着妻儿逃到了苏北井儿头,隐姓埋名生活了下来。 定居在井儿头的曹蒙明遂改名吴蒙明,用余下的一些钱买了吴家二亩薄田,由于自己跟随窑家打了一段时短工,学了些制陶盆、陶罐的手艺,自己又盘了一所小窑,当起了小老板,小日子过得也还说得过去。每每闲了下来,吴蒙明便会操起当年义和团耍弄那把鬼头刀,呼呼呼练将起来,这也引起周围邻居们的注意和好奇,于是有人就跟着练了,很快吴蒙明就聚起了十好几个跟随他练武之人。吴蒙明就把这些徒弟们组织起来,农忙时农忙,农闲时练武。在他这十几个徒弟当中,学练得最好的有两位,一位姓仇叫仇发家,乃井头北仇家圩人,此人家境比较宽裕,是仇家的独苗,因为仇发家小时多病,身体瘦弱,为此家中常常发愁。一日从离井儿头北五十多里地的司吾山中下来一位化缘老僧,来到仇家门口,仇发家父亲施给老僧一些铜钱,仇发家父亲便询问老僧:“大师傅,请给小儿看看,这孩子将来怎样?”老僧抬眼看了看抱在母亲怀中的仇发家,又把他从其母手中接过抱在怀中,用手摸摸小孩的胳脯和细腿,把小孩复递给了发家母亲,方双手合十,口念“南无阿弥陀佛。”特向仇发家父亲说道:“施主要我说实话还是假话?不怕得罪你俩,我实话告之,看此孩细眉,瘦骨,印堂凹深,实非达官贵人之相,不如舍与庙中,在庙上吃斋念佛或可终老一生?如若不然,不得善终。”说完,又念一声:“阿弥陀佛。”仇家父母虽家道殷实,却也不是可恶之辈。他们听了老僧之言不觉叹息,仇父当下劝其妻曰:“不如暂且把这孩子让老僧带走吧,有朝一日想孩子了就过去看看。”仇母是眼泪直下,一边搂着仇发家,一边抹一把擦一把眼泪说:“他爹,就咱这一棵独苗,如若舍给庙上我们老俩口今后靠谁养活呀?唉,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孩子咱哪也不送去,由娘抚养,管他日后怎样呢。”老僧无奈,只得离去。等到仇发家长到八九岁光景,仇家听说南边井儿头有一吴姓练武强身,待打听到后,就托人把仇发家送与吴蒙明家,好说歹说,拜吴蒙明为师,练起武来。 吴蒙明另一高徒姓邵叫邵殿堂,乃宿迁县城东北远乡邵店镇人氏。邵殿堂本是穷苦人家小孩,排名第二,有年春天随家人逃荒要饭路过井儿头,邵家老少五、六口逃荒要饭,来到井儿头,孩子实在饿得不行,尤其是邵殿堂饿得直哭,恰巧吴蒙明路过他们身边问明情况,吴蒙明掏出点钱来,到一大饼店里称来几斤大饼,让这一家老小吃了个饱。邵殿堂的母亲为了使自己的孩子能够活着,就对吴蒙明说:“好心人哪!你能够收留他们中的一个给你劈柴,倒水吗?给口饭吃,饿不死就行。”吴蒙明本就是仗义之人,听完邵母这番话,不由鼻子一酸。他望着一家老小那无助的、乞求的目光,尤其是孩子们那双无神的双眼,就对邵家父母说:”老哥,老嫂,我家也不富裕,这样吧,我只能带走他们当中的一个,我也实在是无能为力。”于是吴蒙明就把邵殿堂领回了家。邵殿堂在吴蒙明家慢慢长大,习武干活。吴家把邵殿堂当做自己儿子一样看待,邵殿堂把吴蒙明夫妇喊作俺叔俺婶,吴蒙明夫妇的孩子也把邵殿堂当做自己的亲兄弟,兄弟之间相处无间。邵殿堂稍稍长大后,吴蒙明也曾领着邵殿堂到邵店镇打听邵家下落,四处打听皆无消息,寻至邵家老宅上,老少两人见邵家房屋草棚也早已垮塌,长满荒草,成为鼠蛇出没之地。吴蒙明向邵家的邻居打听,邻居说:“邵家自最后一次举家外出逃荒就没有再回来,恐怕早已死的死散的散了。”秋风劲吹,天空中南返的北雁排成一队队人字形从头顶上飞过,发出凄厉的叫声。吴蒙明搂着邵殿堂默默无语地站在邵家荒宅前,久久不愿离去。 话说多了,不免无聊。四周闹灾荒,到处饿死人,好在吴家有一盘茶壶窑在每日烧些成品拉到宿迁城里去卖,换点零碎钱买把粮食,艰难度日。地里庄稼已被蝗虫啃个精光,颗粒无收了。练武的众徒弟都早已解散。吴蒙明领着几人烧窑,烧成之后由儿子和邵殿堂拖拽着独轮车拉到宿迁县城去卖。 这天天气尚早,中午的太阳刚刚偏西,吴蒙明正在自家的窑中干活,徒弟邵殿堂和两个儿子,风风火火地拖拽着独轮车就赶回来了,独轮车上还有些没卖完的盆盆罐罐。还没进院门,吴蒙明就听见这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到了门口就听邵殿堂喊:“俺叔,出事了。”吴蒙明听了好生奇怪,放下手中的活问道:“出什么事了,又饿死人啦?”他拿起茶壶倒了碗水给殿堂,邵殿堂接过一饮而尽,忙说:“洋面厂运输的洋面被人哄抢了。双方死了好几个人。”正说着只听得远远近近锣声,鼓声,人口嘈杂声不断传来:“走哇,老少爷儿们,到洋面厂抢洋面啊,未饿死的都走哇。”往日的井儿头街除狗吠娃哭外,是一片冷冷清清的,可是现在却不知从何处钻出这么多人来,真是比往日赶大集的人还拥挤。吴蒙明的两个儿子还有邵殿堂都劝吴蒙明:“爹,叔咱也去扛几袋洋面回来,这眼下就要饿死了,不抢白不抢。”吴蒙明撂下手中的话,走向门外一看,多少人都朝井儿头街南涌去,这场面就好像当年的义和团老少爷们攻打洋人一般。吴蒙明气涌心头,当年攻打洋人的那股劲又涌了上来,他吩咐殿堂和两个儿子:“回家拿口袋。”吴蒙明的家离烧窑地不远,又加上心情急促,爷儿几个旋风似地来到家中,吴蒙明喊道:“孩子他娘,快找些粮袋来,街南洋面厂遭抢了。”孩子娘放下手中的三儿子,一边翻找粮袋一边道:“这叫做天无绝人之路。”孩子他娘抱着三儿也要跟着去洋面厂抢粮,人多可以多抢点粮食回来。吴蒙明同意,让妻子抱着三儿坐上独轮推车。临出门前吴蒙明又转头拿出那把鬼头大刀和几根枪棒。几个快走向大堤汇入人流,朝街南面洋面厂而去。 他们几人随人流到了洋面厂,洋面厂的大铁门已被灾民强行推开,尽管厂里的武装不停地朝灾民开枪,几条大狼狗仍在嘶咬着灾民,地上已经倒下了不少人,但活着的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全然不惧呼啸的子弹朝洋面厂里奔去。洋人和他们的武装已被逼到办公地点一幢小洋楼中,仍在朝灾民开枪,不断有人倒下,洋人的狼狗有的已被灾民打翻在地,爬在地上嚎嚎乱叫,突然有一只狼狗张着血盆大口朝坐在独轮上的孩子他娘扑来,女人吓得惊叫,眼看就要咬上了。到底是练过武的,只见吴蒙明刹那间从车上拽出那把鬼头大刀朝着那大狼狗迎面砍去。那大狼狗被劈掉了半面脸,只是有狗皮连着,才未掉下来。邵殿堂和两个兄弟抽出红缨铁枪、拽出棍棒,要去追打另一支扑上来的狼狗被吴蒙明止住,口中道:“快,抢面要紧。” 硕大的仓库中一袋袋面粉堆成了山。有些灾民撕开面袋,抓起雪白的面粉就往嘴里送,有人吃着吃着,就扑倒在地,是饿死的?或是噎死的、呛死的?没有人知道。 吴蒙明率领一家老小搬了四五袋面粉放到了独轮车上,刚出了仓库大门,就听见洋面厂大门外人嘶马叫,枪声爆豆般地响起,这是怎么回事?原来宿城县衙不知什么时候得到了消息,称暴民哄抢洋面粉厂了。这还了得?县太爷心里想到:要是洋人怪罪下来惊动了上面,上边再怪罪下来,我这小小的七品知县的乌纱帽还能保得住吗?弄不好脑袋都会搬家。知县老爷想到这头皮发麻,死十个八个百姓不算什么,洋人可惹不起。乃速集合县队,由自己亲自率领,向城北井儿头杀来。路上凡见到手中有洋面的灾民,即枪杀。离洋面粉厂越靠近,杀人越是多和快。面粉厂里面的洋人武装听外面枪声知县城援兵已到,也起劲地放枪。灾民在情急之下,不知是谁喊了声:“官逼民反,反了罢。”于是洋面厂外面灾民人流冲向县队,里面的灾民却杀奔洋人而来,真是前赴后继。吴蒙明拿出鬼头大刀,率两个儿子和徒弟邵殿堂也向办公楼里的洋人冲去。这几人随着灾民迎着枪林弹雨冲进了办公楼,吴蒙明眼疾手快,首先砍翻了一个拼命射击的洋人,待再次砍倒一个洋人时,混战中,腿部中了一枪。这时宿城县队已经冲进了厂子,灾民被打散,吴蒙明的两个儿子也已被洋人开枪打死,吴蒙明忍住疼痛大叫徒儿邵殿堂:“快带你婶子翻墙逃走。”邵殿堂搀扶着师傅道:“师傅,你怎么办?”吴蒙明一把推开邵殿堂:“不要管我,快走!”邵殿堂怎能忍心抛下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师傅而独自逃生呢?浑身上下已被汗水和血水浇透的邵殿堂焦急地对同样是浑身鲜血、负伤的师傅说:“要死就死在一块,我不离开你。”师傅吴蒙明急得眼中冒火:“我是出不去了,带着你的婶子和三儿赶快趁乱设法逃出,逃出一个是一个,算是师傅求你了。”邵殿堂含泪离开师傅,到外面找到师娘和师娘怀中的三儿,三人趁乱跑到围墙边,邵殿堂用手托着师娘,师娘一手抱着三儿,一手扒着墙头,正用劲攀爬,这时一颗子弹射中了师娘的头部,师娘头一歪栽倒了下来,邵殿堂眼中噙着眼泪,从师娘手中接过不满周岁的师弟三儿,后退几步,一阵猛跑,借着这股力,邵殿堂左手抱着三儿,右手已攀上墙头翻身而去。 再说吴蒙明待徒弟邵殿堂离去后,他看着两个牺牲的儿子,紧攥手中的枪棒,壮烈地倒在地上,他大吼一声,高举鬼头大刀,拖着受伤腿奋力杀向敌人。正砍杀间在持刀胳膊处又中了敌人一枪,那把鬼头刀掉落在地,三五个敌人上来,死死地摁住了吴蒙明…… 在宿迁县衙的大狱里,吴蒙明和其它二十五个灾民具是脚镣手铐被关在兽笼一般的囚室里。 县太爷随后上报清江(现淮安市)知府,知府不敢怠慢又上报到江苏巡抚,巡抚得报此事不敢做主,一封加急电报直达京师,称苏北宿迁暴民造反,劫洋人之物资,取洋人之性命。洋人又岂能善罢甘休?给各级官员层层施压,要求严惩暴民赔偿损失。京城刑部面对洋人之重重压力,迅速了结此案,以平息洋人之怒,一月之内刑部文书即到达宿迁县衙曰:“查宿迁暴民吴蒙明等二十六人,聚众暴乱,杀死德国商人,引起德国强烈抗议,又抢劫洋人的物品,挑起国际争端,实属罪大恶极。着即斩首示众,以敬效尤。” 行刑那日,天色阴暗,二十六辆木笼囚车,载着这二十六个所谓的暴民,来到县北教军场上,围观之人无不流泪,午时三刻,二十六颗人头落地,这二十六颗人头用小木笼装着分掛在县城东南西北四座城门楼上示众。 话说邵殿堂翻过洋面厂墙头,回到师傅家中,可怜一家老少数口人如今只留下怀中的小师弟三儿,怎么办?怎么办?邵殿堂急得打转。当下必须先把小师弟安顿下来。情急之中他想到了仇发家。 师傅吴蒙明早已解散了练武众徒弟。仇发家回到家中,除了练练拳脚,却也无所事事,由于其家就处在县西北骆马湖边上,仇发家就在湖边那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荡中设网捕捉野鸭子等水禽,捉回来当下酒菜,逮多了吃不完,就拔光鸭毛,用盐腌渍挂起来晒干,所以他家中院里挂了不少腌好的干野鸭子。这天他正就着炒得香喷喷的野鸭肉喝酒,师哥邵殿堂急匆匆走了进来,怀抱着师傅刚满周岁的三儿子,邵殿堂眼含双泪,大哭道:“师弟,大事不好了。”仇发家忙问何事,邵殿堂就把师傅一家子遭遇之事讲了出来。讲完之后邵殿堂又对仇发家说:“师弟,如今,师傅生死不明,咱们想法探听一下。”仇发家比师哥邵殿堂小有好几岁,看起来还有点象个孩子,但很是老到。他听后长叹道:”师傅是与洋人、官府作对,我能有什么办法?”但迫于情面,他想了想说:“先把小师弟放在我这,留给我父母照看几天,我到城里找我舅舅问一下情况,你先在我这里躲一躲吧。仇发家把小师弟三儿交待给父母,又简单交待父母几句。包上几只腌渍好的野鸭子往宿迁县城而来。 说起仇发家的舅舅,在宿迁城里可不简单,其舅舅姓钱名子行,这钱子行乃是宿迁城里有名的大讼师(即相当于现在的大律师)专门为人打官司。这个人用现在的话说:是吃完原告吃被告,只要你舍得发钱,凭他的一嘴红口白牙,颇能巧言令色,信口雌黄。无理可以成为有理的,有罪可说成无罪的。他榨钱有术,有时一场官司,可以让原告、被告双方都打得倾家荡产,钱财都落入了他和官家的私囊,可以说此人是宿迁城里有名的大讼棍。此人还经商,也是大奸商一个,说他奸商恶到什么程度呢?这里举一个真事来听。清未时期,晋商走遍全国,有这么一位晋商在宿迁城开了一个典当铺。钱子行跟这家典当铺曾有业务往来,欠下这家一笔不小的银两,钱子行写有字据握在这位晋商手中,后来这家典当铺撤回了老家山西,典当铺的老板就差使一个伙计,手握钱子行的欠钱字据千里迢迢从山西来到宿迁城,向钱子行讨要所欠下的银两,钱子行想白占下这笔钱,坑害这个讨钱的伙计。他设下一计,派人到旅舍对这位伙计说:“某天某时带字据来,一手交字据,一手还你钱。”这伙计在旅馆中一连多天见不着钱子行的人影,忽听钱子行要给钱,内心欢喜不已,心想这下可好了。他怀揣着字据,按时来见钱子行,钱子行见到这位伙计说:“我钱已备好,你字据带来了吗?”这个伙计不知是计,忙说:“带来了,带来了。”伙计掏出字据,交给了钱了行,钱了行接过字据,用手揉成一个小纸团往嘴里一扔,三嚼二嚼咽到肚子里去了。吃完还阴阳怪气地说:“我欠你的钱吗?”伙计这时才如梦初醒,慌忙跪下朝钱子行磕头不止,哭道:“钱大老爷,你不以这样啊?这不要我的命么,可怜我一家老小,你就行行好,把钱给我吧。”钱子行却道:“要钱可以,你到衙门告我去吧!”说完拔腿而去。那日伙计跌跌撞撞回到旅馆,越想越恼,半夜里解下裤带,吊死在了旅馆里头。 话说仇发家拎着几只盐腌的野鸭子来到宿迁城里的舅舅钱子行家,见到钱子行喊了声“舅舅。”见是外甥来了,钱子行道:“是发家呀,来,坐下。”仇发家说:“舅舅,带来几只我逮的野鸭子给您尝尝,盐腌过了的。”钱子行道:“噢”,对屋里的老婆喊:“发家来了,快做饭。”仇发家的舅母高兴地接过野鸭子,出门去吩咐下人做饭去了。在吃饭之前,仇发家就城北井儿头灾民抢洋人面粉厂一事,向舅舅钱子行询问,并向他打听师傅吴蒙明的下落。钱子行听完仇发家的来意,就道:“什么灾民,那叫暴民,如今对洋人你能乱动他们嘛?那都是砍头之罪啊?你师傅死了倒好,如若未死,被收进大牢,我也决无本事保他,你对他的亲人说,准备收尸吧!”仇发家在舅舅钱子行家吃过中饭,等钱子行到县衙打听一下。等到下午天快黑了,钱子行才回到家中,对仇发家说:“被逮暴民中确有吴蒙明之人,他可是杀死好几个洋人的要犯哪,听说其家中人已死绝,这种绝户,别说不能保就是能保,他哪有那么多钱来打这官司?”他又劝许发家说:“发家哓?我劝你还是要少管这些闲事,他是你什么师傅?只不过会些街头耍枪弄棒之类把戏而已。”仇发家不言,他在钱子行家中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赶回家中。 再说邵殿堂从多处打听到抢洋面厂被当场打死的那些死尸除被家人领走外,余下的被统一抛到一处大乱葬岗中。邵殿堂借着月光找到那处大乱岗子,翻动死尸,找到了师娘及其两个儿子,他把三人一个一个都背到了一处野松林中,埋藏下地,并堆起两座小坟头,一座是师娘的,一座是两个师弟的。邵殿堂摆好四样祭品,然后跪在师娘的坟茔前磕了四个响头。死者为大,又跪在两个师兄弟的坟前磕了四个头,祭拜完后又连夜赶回到仇发家的家中,等待师弟仇发家的消息。第二天仇发家就从宿迁城里回来了,摇着头告诉邵殿堂:“师傅被关在县衙大牢,却是个不赦死罪,只等朝廷下文问斩。”这样邵殿堂在仇发家中苦苦等待了个把月。其间,他曾让仇发家带他去县城探望大牢中的师傅,仇发家怕引火烧身,劝邵殿堂不要前去,仇发家对邵殿堂说:“师兄啊,师傅问斩,那是铁板订钉的是,不要忘了抢洋面厂时,你也杀了洋人,你去看师傅,弄不好自己也会搭了进去,得不偿失啊!”邵殿堂听后只是长叹,恨自己无能,师傅被关进大牢自己却无力相救,这怎么能对得起师傅呢?只能直相望空嗟叹了。 师傅吴蒙明在县城北教军场场被问斩之后,听说其首级被挂在北城门楼上示众,邵殿堂于心何忍?师傅一家对自己是视如己出,疼爱有加,十几年来,自己由一个行将被饿死之人被师傅师娘培养成人,不容易啊!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闪动。他又想到了仇发家,师傅对他也是不薄啊,师傅一家是遭到如此大难,他怎么就无动于衷呢?他仇发家平日时对师傅师娘殷勤有加,叫得挺欢,眼下却畏手畏脚,真是人心隔肚皮。邵殿堂独自坐在骆马湖岸边,他望着一望无际的骆马湖,阳光照在湖面上,一大片湖水波光磷磷,望得人眩目,微风吹过湖边的芦苇荡沙沙作响,芦苇中的水鸟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更使邵殿堂心烦不已:我真正成了一个无家可归之人了,师傅的小儿子三儿怎么办?我怎么办?此时邵殿堂脑子乱极了,不能再想了,当务之急是怎样把师傅的尸首找回来,能和师娘埋在一起、和儿子们埋在一处,他们也好在阴间有个照应。 宿城北教军场杀人那天,下午,二十六具无头尸横七竖八地躺在血泊中,招来苍蝇无数,尸体已渐渐发臭,又无人敢来收尸,县衙发点银两雇来十来辆运粪车,把这些尸体拉到城外掩埋掉。收尸车夫都在抬着无头尸往运粪车上装,唯独一个人半边脸上盖着一顶破草帽,不帮着抬尸却四处翻找尸体,待他找到一具无头尸之后,快速托起装在一辆干净的粪车上,盖上芦席,跳上车头,扬鞭一挥“驾、驾”,毛驴受鞭奋蹄而走,收尸车夫大喊:“喂,你怎么只拉一个人,钱怎么跟你算?”那辆运尸驴车驶过北门,驾车之人抬头望了一眼城门楼上示众的人头,驾着驴车向北驶去,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第二天满宿迁城人们又是议论纷纷,北门示众人头少了一颗。事情反映到知县那里,知县命令在四个城门口张贴告示,告示上写明凡有人发现盗走示众人头者,赏银5两…… 在那片埋葬师娘和师弟的野松林地里,徒弟邵殿堂把偷来的师傅的躯体和头颅接好,重又刨开师娘的坟头,把师傅遗体也埋了进去,他取出四样祭品,一条小鲤鱼,一只公鸡,分别用盘子装好,另外两小盘子装的是猪肉和鸡蛋卷成的蛋饼,又拿出一只酒杯,一双筷子。他往酒杯里倒了一杯白酒,然后把酒端起酒倒坟前的地上,邵殿堂的悲情涌上心头:“俺叔,俺婶您二老就是俺爹俺娘,请您二老在天之灵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小三弟,今后每年清明时节,我一定要来给您二老和二位兄弟烧纸填坟,请二老安息吧!”他朝坟前磕了四个响头,起身,又在那二位兄弟的坟前敬酒,磕头,说道:“两位兄弟,请你弟兄俩照顾好俺叔、俺婶。”方才起身离去。 邵殿堂在师弟仇发家的家中不知不觉已住有一月有余,仇家父母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仇发家已开始有点厌烦之意。一日饭后仇发家对邵殿堂说:“师哥,你在俺家住了这么长的时间,你看我们这儿穷乡僻壤,长此下去,也不是一个法子啊,还有小师弟三儿往后可怎么办啊?”邵殿堂听仇发家这么一说,觉得老住人家也实在不是办法,于是对仇发家说:“师弟,我邵殿堂一人倒好办,可小师弟三儿怎么办呢?”仇发家思索一会说:“师哥,我倒有个主意,不知可行不可行。”邵殿堂看着坐在自己腿上的三儿说:“什么主意?”仇发家道:“你带着小三师弟,什么事都干不成,不如咱找个家境稍好、无儿无女的人家,把三儿送与人家扶养,我俩今后常去看看,你觉得这办法是否可行?”邵殿堂搂着不懂事的三儿,眼泪打湿了三儿幼嫩的小脸,心想,人家要轰咱走,不走也没有好办法呀?他转脸对仇发家说:“师弟,三儿是俺叔,俺婶在世上的一颗独苗,要找一定找个好一点的人家,三儿的扶养费用,只要我不死我会按期送去。”仇发家听得师兄松了口,忙说:“师兄,你这是说哪里话,三儿今后的费用我也会承担的,请师兄放心。” 通过多方寻找,还真找到了这么一户人家,该户人家姓张,在宿迁是城东北方向、离县北约60里地的来龙镇,来龙镇的东南方不远处有个庄子叫黄泥圩,这张家就住在黄泥圩,这张家只有老两口,年纪都逾五十,家中有祖上传下来的田地好几百亩。张姓户主,是个秀才出身,写得一手好字,这张老秀才不种地,家中的几百亩地全部租给佃户耕种。张老秀才为人并不刻薄,对佃户租种他的土地,年成好一点,他就多收一袋租子;年成不好,就少收一袋。他在圩门内专门盖有三间房子,房内设有大锅一口,并有黑窑子(就是宿迁一种大碗)、筷子。每日总要熬上几锅粥,施舍给路过的逃荒要饭的穷人吃,粥里是红豆,绿豆之类杂粮,收玉米时节,锅里还有很多玉米水饼子。张老秀才吩咐那些烧粥之人:凡来喝粥者,不论男女老幼,每人盛满一大黑窑子,有这一碗粥度命,人便不会饿死。还规定所烧之粥不能太稀,以碗中立住筷子为准。为此,四邻八方,无人不晓得这张老秀才的善举,于是人送外号“张大善人”。张大善人还开设一学馆,招童设学,由于其口碑好,附近乡邻大都愿把孩子送入其学馆读书。张大善人写得一手好毛笔字,邻人家红白喜事,都来请他书写对联。不收人家分文之资。过农历新年时,张大善人更忙活,书写春联是写完这家写那家,有些远方穷人大多不识字,专门来找到老秀才央求几幅春联,张大善人也是有求必应,边写边念,什么“福临宝地,寿与天齐”之类,日子虽然过得富足,但老俩口五十多岁,膝下却无一男半女,这成了他俩的一块心病,因为这事,张大善人老伴早就咕哝老头子纳一房妾为张家传递香火,这张老头儿每回总瞪眼:“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命中无死,岂人所能成?”坚不纳妾。忽一天有人上得门来,云:县北仇圩有一孤儿,一岁上下,父母双亡。来人问老俩口能否收留?张大善人与老伴一合计,认为可行。 这边仇发家把三儿交于所托之人,并私下里向张大善人家要了五十块大洋,这事邵殿堂却是不知。三儿将被抱走之时,邵殿堂哭成泪人,一直说:“师傅啊,弟子无能,把三儿送与人家,我对不起俺叔,俺婶你们啊!” 邵殿堂送走了三儿,他下定决心要杀富济贫。他一刻也不想在仇家呆下去了。他当着仇家三口,首先对仇家二位老人说:“殿堂感谢仇家收留多日,今天特向二老辞行。”仇家二老扶起跪在地上的邵殿堂说:“殿堂啊,我仇家又不多你一张嘴,你就在这住下吧,好和发家作个伴儿?”这老俩口并不知儿子仇发家早已厌烦邵殿堂,仇发家也假惺惺地挽留:“师兄,我仇家并未赶你走啊?”邵殿堂说:“ 我知道你们的好意,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就此长久生活下去,请二老和师弟见谅。” 邵殿堂离开仇家,孤身一人顺着骆马湖边,如脱队之孤雁,漫无目标地走着。 太阳渐渐落向西边天,西斜的太阳象盐淹的鸭蛋黄照红了晚霞、映红了湖面。湖堤旁浓密的柳树林中,鸣叫了一天的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噪叫着。本来这湖堤上平常就没几个行人,此时只有邵殿堂一人慢慢地走着。走了不知多少时间,心事重重的邵殿堂觉得饿了,肚子咕咕地叫唤。他往前边远处望去,湖堤象望不到尽头的远处延伸着,远近没有一丝人烟。一直往前走吧!他甩开步子赶路,就在这时他忽觉得有一股冷风朝脑后袭来,练武之人反应机敏,他头一歪,就看见一枝闪亮的鱼叉从后面顺着头的一侧呼地扎向前方的草地上,长长的鱼叉柄竖在草地上晃动。邵殿堂躲过那把鱼叉,跳转回身,见一人顺着鱼叉刺人的那股劲朝自己扑来,眼看自己就要被扑翻在地,说时迟那时快,邵殿堂侧身躲过,顺势一个扫堂腿,把那人踢倒在地,他把一只脚压在那人的腰上喝问:“什么人?我与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却为何要害我。”说话的当儿,又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两个人,也手持鱼叉,对邵殿堂道:“放开我等兄弟,否则,要你小命。”邵殿堂见这阵式,明白了,遇到贼人了。他瞧了瞧自己,身上挂着一个褡裢,原来是贼人看我中我的褡裢了,他看了看这几个人,哈哈大笑,心想:你们几个笨贼人,拿我当成落单的富人了。他收起脚,脚下被踢倒的那个贼人趁机爬了起来。三个贼人站到一处,怒目注视着邵殿堂,邵殿堂要逗一逗这几个贼人,他不慌不忙地说:“各位好汉,兄弟我刚走北边镇上做生意回来,我这褡裢里倒有几两银子,我是想把这几两银子给你们,可我的胳膊和腿脚不愿意啊,有本事就来拿吧!”这三个贼人虽然都是壮小伙子,有把子好力气,可是邵殿堂却是练武的行家里人,知道对面三人不是对手,这三贼人用眼神互相瞟了一下,三把鱼叉同时向邵殿堂的头、胸、腰刺来。邵殿堂见鱼叉就要刺中,他便一个旱地拔葱,跳起一人多高,落地后不等贼人反应过来,三拳两脚,把他们三个打倒在地。他用手把他们三个提到一起,笑道:“怎么样,这我银子不好拿吧!”说罢把肩上的褡裢解了下来:“今天让你们几个看看,我到底有多少银子。”褡裢里只是几件衣裳,几块铜板而已。三个贼人爬在地上高喊:“饶命”,邵殿堂笑曰:“饶命可以,不过你们三人得招待我一顿饭。”这三个贼人真是自认倒霉,抢劫不成,反要招待人家。三个贼人在前面带路,邵殿堂跟在后面,他们顺着大堤,拨开浓密的杂草芦苇,在几棵大柳树下有一块高地,高地上有一间茅草棚子,茅草棚旁边有一个小池塘,小池塘开口处有一条不宽的小河道,小河道在浓密的杂草芦苇中间,三拐两拐的穿过大堤,通向骆马湖。小河道上面有一座小木桥把两大堤的两端连了起来。虽然此处离大堤只有五十来米的距离,但树和杂草完全遮挡住了视线。从茅草棚里或池塘边可以望见大堤,但站在大堤上的人绝对发现不了这个地方。池塘里还藏着几条小鱼船。这三人极不情愿地烧水,找柴,邵殿堂笑道:“我不白吃你们这顿饭,吃完饭,我教你们几招拳脚,能克敌制胜。”三人闻听此言,急忙围了过来,其中一个说:“此话当真?”邵殿堂答:“我既然跟你们来了,还打算骗你们不成。”三人一齐下拜:“好汉,你就是我们的师傅了。”邵殿堂好笑:“好了,好了,我大半一天未吃饭了,快点做饭吧。”那三人顿时来了劲了,一个到池塘边抓起水中的网兜捞出几条大鱼来,一个烧锅,一个和玉米面贴饼子。三人各司其职,不大一会儿,骆马湖渔家家常菜——湖鱼锅贴就出来了。三人端来了饭菜,邵殿堂闻到这鱼香和玉米饼子的香气,觉得肚子更饿了,他抓起一块玉米饼子就大口地嚼着,那三人其中一个说:“可惜没有酒,要是有酒多好啊。邵殿堂边吃边说:“这很好,这很好。” 邵殿堂觉得吃饱了,他用手抹了抹嘴,问道:“你们几个不去湖中打鱼,怎干起抢劫勾当?”三个人哀声叹气,一个说:“我们原先都以打渔为生,大家都饿死了,粮食都没得吃,哪还有人吃鱼哟。不瞒师傅说,你刚才吃的玉米面也是我们抢来的,我们虽说是打鱼的,可也不能天天吃鱼呀。”另一个说:“我们三人都是一个庄子里的,家里人饿得死的死,逃的逃,我们三人一面装作打鱼,一边瞅准机会抢人家一下。”还一个年龄看起来比较小的人说:“师傅,你是我们抢的第二个人。”邵殿堂听完笑着说:“怪不得你们出手这么稚嫩。”他顿了顿又说:“兄弟们,我也无依无靠,不想再走了,不如我们四人一起干事,你们看行不行?”这三个人一听邵殿堂要入伙,又有一身的武艺,是巴不得的事,都道:“这下好了,师傅你留在这里,我们今后想抢谁就抢谁,都不怕了。我们都听你的。”邵殿堂说:“好,既然你们都听我的,我也有几条要求要说,一、从今天开始以后你们不要叫我师傅,要叫我大哥;二、穷人我们不抢,要去抢富人,这叫杀富济贫。你们看能不能听我大哥这两条?”三人说:“行,就听大哥的。 从此,邵殿堂落草为寇,后来发展成一股大匪,在土匪多如牛毛的骆马湖周边地区,包括湖西南支河口地区、皂河乃至邳县窑湾,骆马湖北小湖,至新店、邵庄一带,提起湖匪邵殿堂那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提起邵殿堂这股湖匪,是穷人称赞,富人害怕。宿迁县衙多次组织清巢,邵殿堂这股湖匪是越剿越大、声势是越剿越炽。 (作者电话号码:0527-8889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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