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脂见她慢慢的不见了,心里倒是酸甜苦辣咸,一时分不出个中滋味,静穆地站了半天,方拾阶而上。
“哎,又是一个,而我只能是个过客!”她斜睨了眼窗墀外懒懒的残阳,像只气球,飘飘摇摇,挂在那儿,傻傻的等人膜拜。唏嘘了一番,转身取了斑竹毛笔,在织金紫锻上,笔走龙蛇的写下了五个字:女儿经——婉卿。
这是一个很乱很乱的世界,说不上是乱世,说不上是盛世。乱世有乱世的可爱,盛世又盛世的风流,谁能道的清呢?
时至十月,寒风凌烈,朔云四合,白雪皑皑。山谷流泉,青竹几许,火炉新茶,寒梅几点,老翁少年,茅舍几座!
“季儿,为师留你多少年了?”白发老翁淡淡道,言语间颇有几分怅然。
“十年了!”
“十年了!十年了”白发老翁展颜一时沉浸在不知名的往事,多少年了,那年,春天,桃花
“师父,你到底要说什么?”少年不耐催道。
“啊?噢你怪为师吗?若不是我,你父子也不用分离这么多年!”
“十年前已经恨过了,师父又何必再提!”
“你走吧!”
“我若走了,师父怎么办?”
展颜似不欲多言,然看到少年双眼凄楚,满脸孺慕,耐心道,“为师,已是离世之人,这么多年,难为你了!”半晌,他又慢慢说道,“不要难过,你父亲还在家等你,别让你父亲挂念”
“是,师父,我明天就离开!”
落羽山,壁立千寻,重岩迭嶂,虽值寒冬,不及春秋繁荣,但亦有动人心处。满山冬雪皑皑,恰如春月秋华,宜人之至。
婉卿缓缓睁开了那双睫绒密绣的妙目,入目的是银素装裹,心道,“这就是人间吗?真好!这是雪吗,真美,咦,好凉啊!”她俯身捧了一捧雪,旋笑道,“真好,真好”
“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独孤季远远的瞄的一个女子在雪地上跳舞,飞身上前好奇道,心忖,“莫不是山魅?该死的鬼天气,哪个好人家的女儿会在这跳舞?”
冷不防地,婉卿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望去却是一个穿着褪了色的藏青长袍的少年,只见他眉目清秀,清澈剔透,片刻方诧道:“你是人吧?”
“完了,完了,难道真不是人?”独孤季心里极怕,但不愿弱了堂堂七尺男儿的威风,惴惴道,“姑娘在说笑吗?”
婉卿见他这样,好笑道,“我不吃人,你害怕什么?”
独孤季心中怕极,遂转移话题道:“不知姑娘要到何方?”
风狠狠地刮过枯虬的树枝,雪地上凌乱的躺着些消瘦的枯枝。
“不知道,我和你一起好吗?”听得这句话,他的心抽搐了一下,暗怨,“多什么嘴!这下,八成甩不掉了,就算她是你见过最好看得人,也可能不是人,你就晕了头,实在太不应该!不过,她长得还真好看,若和她一块,多好!啊,不,不,万一她是鬼魅怎么办”一时间,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踌躇了半天,才半恼半喜道,“我回家,你也一起吗?”
“我不知道该去哪,和你一块也好!”婉卿心道,“我怎么和曼倩一样了,算了,谁让我初来此地呢!只好委屈他了。”
“算我倒霉,走吧!”独孤季耷拉着头,狠狠的踩着雪,心里却有几分欢喜。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在这儿,麻烦你了!”婉卿歉然,低低说着。
“你别这样,很烦啊!”
二人磕磕绊绊的终于在暮色沉沉中寻了一个被雪覆盖的山洞,酱黑的土结了层冰,地上一堆燃尽了的灰烬,冷冷的风蛇一样从领口,袖口钻了进来,仿佛处在幽不见底寒潭里。独孤季抖抖的打了个寒颤,哆嗦着把苎麻布包袱放在地上,抱着拳头,重重吹了口气,不耐烦的说着,“真冷!走不走也不问问我的意见,我可是当事人!喂,你饿吗?”
婉卿见他口气不好,心里只道他不愿让自己跟着他,暗暗的打定主意,等他睡着后,自己就离开!面色却不变,口里答着:“我不饿!”
“你真的不吃?”说着从怀里取出来又干又硬的冷馒头,递给婉卿,“你先吃点,我去拾点安树枝!”
婉卿见他猫着腰钻出山洞,心里到有几分愧疚,若不是她,他也不用这么麻烦了!总之,她本可以不用拖累他的,她是神人,不畏寒暑,不食五谷,间隙千里,只是初来乍到,想得很多很多好玩的事,又不熟悉,跟着他,总是个依靠!可是,他既然厌恶,她神人的自尊,是决不允许的。如是,还是一个人自在!
她本是个果断得人,下了决心,无论怎样都是要实践的。只是不告而别,于理不通,索性在地上留了言在离开。
这厢,独孤季抱了一怀枯枝,兴冲冲的回来。不想,佳人已去,空留寒窟,怔怔的呆住了!她走了,她走了,自己应该高兴啊,谁知道她是什么,她走了自己不就安全了,安全了,为什么要走,为什么都不要我,都离开我,谁告诉我,谁告诉我啊!独孤季被触发了,想着自己自从八岁被师父带回了山,多年来,父亲也不来看看,只知娶了些乱七八找的女人,早把自己忘到天外去了,师父抢了自己来,却又赶自己离开,如今,连她也走了,走了倒好,省得自己心烦!不知道她叫什么,她叫什么
如此这般哀怨了将将一个时辰,却被冷风给叫醒了。抖了几下,点了火,看着浓烟蒸腾,心里越发的难受了!胡思乱想的挨到天亮,又兴冲冲的背上包袱出发了。